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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色(31)+前传

空下来的时候,尧尧告诉我,鹿家的工业园区附近,有一片受工业污染的旧住宅区,最近要拆了。

他和我说,他其实并不喜欢家中经营的大工业产业,无法避免的污染,曾经伤害了住宅区的许多居民,家中长辈却依靠著权势,拒不承认。

但是总有一天,他会改变这种局面。

看著他认真的样子,我在心里偷笑。

他认真的时候,实在太认真了。

好可爱。

他是一个很淳朴的人,理想的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即使没有任何牺牲,也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

这点,他比我纯洁的太多。我从来都认为,没有付出,就没有所得。

不过,这些话我都没有说出口,免得和尧尧争。

我的世界观是灰暗的,只求能平稳的度过自己的一生,而不在乎他人如何;而他,对未来依然充满了希望,而且有一颗善良热情的心。

也许以後我们的矛盾会很多吧。

不知,这样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走进电梯的时候,尧尧突然问我。

“如果以後我要和我的家庭战斗,你愿意帮助我吗?”

“你们争的两败俱伤,我家搞不好就能得利,干吗不支持?”我笑他。

“不,不是作为易家的孩子,而是你自己。”

我低头不自在的玩弄著手指,偷偷的看著他严肃的表情。

忽然好想笑。

狭小的空间里好安静,只有电梯运作的嗡嗡声。

他一言不发的站著,等待著我的回答。

“愿意。”我轻声道。

“真的吗?”他语气里带著掩饰不住的欣喜,就像个得到玩具的孩子。

“你那麽高兴干吗?我又不是答应跟你结婚。”我又忍不住逗他。

他立刻红了脸,窘迫的瞪著我。

我笑的越发开心,发现逗他真是件有趣的事。

“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他不放心的追问。

“当然。”

“那你再说一次。”

“你干吗老要逼著我重复说过的话?!再说,到时候我也未必帮得上你啊。”

“你一定能帮上,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

“我当然会一直在,只要你不先离开。”

“那你……要保证……”

“我保证。”

“继续。”

“我保证不会离开尧尧,一直在他身边,就算我笨的什麽也不会。”

他笑著摸我的脸:“你说什麽呢!我可一点也没觉得你笨。”

说著慢慢的低下头。

我闭上眼睛踮起脚,回应他落下的亲吻。

为什麽要离开你?

离开了你, 我去哪里找能够替代你的人?

傻瓜。

我把手偷偷伸到背後,按住电梯的关门键。

不让任何人来打搅我们。

零色 前传

下台阶的时候一个疏忽,拉到了生了锈的扶手,暗红色的碎屑爬进掌心,进而漫天飞散,渐渐消失在飘满粉尘的劣质空气中,只留下难以消散的隐隐锈味。

是该走了,两个月,是极限。

再呆下去便是对身体的进一步折磨。

放目远眺,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大大小小的烟囱,冒出或黑或白的轻烟,混入本已浑浊的空气。空旷的钢铁碰撞声终日在耳边回荡,眼睛无论如何闪避都会被无处不在的细小尘埃熏到流泪,进而入侵娇嫩的肺部,引发咽喉刺痒。

俯身拍拍脚边的行李箱,只是短短几分锺的停留,已让它盖上了厚厚一层积灰,像个垂头丧气的孩子。

这就是厂区周遍必然的环境,粗糙的空气,刺耳的噪音,熏灰的天空,班驳的马路…………

即使在这样的地方,居然也会有出租公寓。

当今天即将告别这里的时候,回头想想,依然觉得惊奇。

“我们要进厂区了,你考虑好了没有?是自己住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厂区宿舍?”父亲的脸隐在刺目的阳光里,只看得见下颌分明的线条。

母亲提著旅行箱,面无表情的等待回答。

“自己。”

箱子被扔在脚边,很新,明亮的颜色。

抬头看时,只见到两个模糊的背影,沿著宽阔的马路,消失在厂区层层叠叠的平房後。

选择从来没有机会更改,说出来的话就是一切,这是家里的规矩,在外面也依然生效。

提起箱子,走上另一条沿著厂区外围而建的马路,因为通行的都是卡车,马路出乎意料的宽阔,与家门口的幽深小径宛如两个世界,只是长久的重压,使得路上布满凹坑,满目创痍。

小心的绕过下陷的地方,拖著旅行箱一路行走,下午是工人工作的时候,路上很安静,像是在午睡一般沈寂,只有头顶的烈日陪伴著。柏油路面吸收了过多的热量,给人融化的错觉,让眼前生硬的景物微微扭曲著,在遥不可及的地平线尽头动了起来,好似海市蜃楼。

满眼都是水泥建造的堆砌物,不知在厂区呆久了,肉身是否也会掺进一点水泥,变的僵硬?

口很干,汗水不停的沿著肌理蜿蜒游动,爬遍全身,身体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只想扔掉一切,倒在地上。虽然也想过跟著进厂,早点脱离炎热,可漫天飞尘和团团浓烟实在是令人无法忍受,只能尽力逃到最远,远离这些人工产物,也远离造出这些东西的人。

如果不是一时任性坚持随行,现在根本不会有这样痛苦的旅程。

柏油路面几乎快被烤熟,远处的景物也越发模糊,殊不知是被热所融化,还是被汗水所揉湿。

这里真的会有出租公寓吗?

仿佛心声被听见了似的,模糊的景物中依稀露著一座水泥楼房,虽然陈旧,却不似已被废弃。

拖著脚步走近细看,老式的推窗上贴著两个大字:出租。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纸张也都泛黄发脆,不知是哪年写的了。

楼很高大,门却很小,还很多余的装著几格水泥台阶,带著已经生锈的铁管扶手,非常不科学,却透出厂区周遍建筑的特色:破旧,寂静…………肮脏。

脚步放轻避免扬起灰尘,手也不敢去碰风一吹便嗡嗡作响的扶手,可扭动门把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粘上了满手的粉尘,轻柔却狰狞的扑面而来,刺激鼻翼猛烈的抽搐,非常难受。

单薄的木门发出尖锐的声音,朝後退去,眼前只有一条狭窄的走廊,稍远处看得见三格灰色的水泥楼梯,再向上,就是一片黑暗。右首有一个小间,推窗高度恰好及腰,貌似管理室。

窗边铺著厚玻璃的写字台上趴著一个人,看不见相貌,身形普通,穿著一件蓝灰色的长袖衬衫,已经很旧。灰白色的头发垂在桌面上,纤细干枯却不盘结,旁边放著一只塑料保温杯,上面雕著已经退色的红黑相间的花纹。

角落有一只落地风扇,周身包裹著天蓝色的铁皮,正缓慢的来回摇头,摇到写字台的方向时,灰白色的头发便顺势飘起,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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