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大哥低著头，一手扶著书桌，另一只手用力按著被我踢到的地方。
他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一击，完全没有堤防。
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往门外冲，他伸出手来抓我，可惜抓了个空。
我就这样一直冲过走廊，冲过客厅，拉开门往大街上跑。
下到最後一格台阶的时候，我突然一脚踩空，狠狠的崴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让脚踝几乎失去知觉，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顾不上查看伤势，抬头望向走廊。
里面的灯已经一盏一盏被打开，正沿著我跑过的路，一直延伸向客厅。
大哥正在找我，如果被他找到就完了……
而且……我也不要再回去……
可是脚疼的无法行走，我躲进门边的阴暗处，紧紧盯著门口。
门前的小路被照亮，大哥果然走了出来，打著手电扫过每一个地方。
他的手依然按著腰部，微微弯著背，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明亮的光束，来回的扫过我身边。
耳朵里闯进的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全身的血液都堵在胸口，冲上头脑，连呼吸都困难。
我想闭上眼睛，又不敢，牙齿不停的打架，发出细小的声音。
大哥突然直直的望著我藏身的地方，我赶紧往墙角缩，把脸紧紧贴住冰冷的墙面，恨不得钻进去。
我看不见他，却似乎感觉到那股凌厉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的逼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任何声音……
他没有走过来。
车库里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快速往大门口移动，又很慢很慢的减弱，最终消失在街角。
他开著车出去找我了。
我直起身喘了口气，也没时间多想他究竟去哪里找，一瘸一拐的离开家，顺著和他相反的方向，扶著墙角慢慢走著。
天已经黑了，我却莫名的害怕被人发现，一直挑著阴暗狭小的地方走。
巷子里缩成一团的流浪汉，都用警惕的眼神盯著我，仿佛随时都会朝我扑上来。
我看著他们身上肮脏的大衣，又看看自己身上凌乱的睡衣，不禁一阵苦笑。
也不知道谁更狼狈。
我就这样，穿著睡衣和拖鞋，柔软却单薄的鞋底根本适应不了坚硬的地面，把脚底硌的生疼。
扭伤的脚踝已经火辣辣的刺痛起来，好象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一路走，一路小心翼翼的看著身边的车子，生怕会跟大哥迎面相遇。
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也没有脸回头了，我不想再见到他。
那，要去哪里呢？
沿街的商店一家家的关门了，街边的路灯越来越暗，只映出行人的轮廓。
他们一个个都忙著往家赶，谁都没有注意到我这麽一个狼狈不堪的人，躲在墙角警惕的望著马路上零星的车辆。
不知不觉，我走到一家医院的门口，再也迈不开一步。
我坐到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背後闪烁著急诊室透出的，细微的白色灯光。
我拉起睡裤，看见扭伤的地方已经肿的发亮，好可怕，碰触上去，却只触到一片毫无知觉的皮肤。
借著背後的灯光，我看见一大片青紫，聚集在红肿的地方，鼓的很高。
我想走，走到更远的地方去，却没有办法。
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渐渐感觉到身下又硬又冷，直钻进骨头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上，猛的站起来，却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气力。
身体突然失去平衡，被巨大的惯性向一边扯去。
我乱七八糟的摔倒在地上，摔倒的时候手肘又磕到台阶，擦破了皮。
我倒抽著冷气爬起来，单脚站著，一手扶住花坛，借著微弱的灯光检查伤口，用舌头轻轻舔著擦伤的地方，舔过的伤，传来一阵阵细小的刺痛。
好狼狈，我一边笑话自己，一边忍不住掉著眼泪。
“你站在哪里干什麽？”这时身後突然有人问话，声音被风吹散了一些，听不真切，不过问话的对象很明显就是我。
我僵直著身子，不敢回头，这个时候，我最怕的就是被人注意到。
怎麽办？不理他？还是撒谎？
“叫你呢，站在那里干什麽？”声音渐渐近了。
我突然惊醒一般，分辨出这声音的主人。
那个……我最不想见到，最不愿见到的人。
为什麽……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他？
零色 (7)
第 七 章
我下意识的迈开腿想逃走，却一不小心，把受伤的脚狠狠的踩在地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沿著腿蹿向头顶，我痛的叫出声来，身体不听话的向前倒去。
腰被稳稳的托住，一手揽进怀里。
“你想往哪里逃？”
“走开！不管你的事！！！”我一边叫，一边推开他，紧闭的双眼不知被什麽东西，刺的发疼。
“不管？我能不管？！”他似乎生气了，加重了手里的力气，把我勒的好疼，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要你管！要是你要管，以前……为什麽不来管………………？！！！！！”我狠狠一拳捶向他的肩膀，正好打到肩头最敏感的骨头上，他疼的缩了一下，却站著不动，沈默的看著我哭，也不松手。
我一开始只敢小声啜泣，渐渐的，哭的越来越大声，似乎要把许久积存下来的压抑一次发泄完。
“救救我……我不要回去……尧尧求求你…………”我哭著求他，那颤抖的声音，好象在害怕什麽。
可是……我明明不想这麽说的……我怎麽能这麽说……
“先跟我回去吧，我背你。”鹿尧叹了口气，俯下身子让我趴上去。
我站在原地倔著不肯动，他皱了皱眉，用力扯了一把，顺势把我提起来，拎起腿，背著走。
我僵直著身子，不肯放松，被风吹的失去知觉的身体触到他温暖的背，像是什麽冻结的东西慢慢融化了一样。
他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要健壮，靠在上面，感觉很安全，全然不像大哥那样，有著让我恐惧的力量。
“墨零打过电话给我了。”鹿尧忽然说。
听到大哥的名字我浑身一冷：“他找过你？！”
“否则我怎麽会出来？他逼问我很久，不相信你没有来我这里。”尧尧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有股说不清的笑意，不知究竟是嘲笑还是高兴。
原来……大哥和二哥一样，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继续和鹿家的人保持著联系。
只有我一无所知，还以为他们和我一样，坚信著鹿尧是伤害我们家的罪魁祸首。
我怨恨，却又无奈。
“你怎麽会到这里来找我？”隔了一会儿，我问他。
“红零说过你怕黑，於是我就在附近比较亮的地方找，也没想到这麽快就找到。”
他温和的说，好象自己只是找回了一只迷路的小狗。
可是……为什麽听到这温和的声音，心里……这麽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