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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的后宫日常(99)

我乖乖闭嘴,默默往旁边缩。

他恼羞成怒,一把将我拽回:“躲什么?真怕太傅吃了你吗?真把太傅当大灰狼吗?我们好歹有师徒之谊,不应该亲热一点吗?”

我简直要泪流:“可是哪有师徒睡一张床盖一床被子还抱一起的?”

“没有么?我们不就是吗?”如此的理直气壮。

论口才和诡辩,我怎么可能是太傅的对手。只好默默不言,闭上眼,努力静心澄明,也许睡过去就好了,心中不断如此催眠着。

半晌,耳边也终于清静了。就在我放松警惕时,忽感异样,下意识去捂住衣襟,睁眼怒视:“说好的师徒之谊呢?”

“为师给你宽衣难道不是体贴入微?穿这么多,怎么睡觉?你方才困倦,直接倒头就睡,要不是为师来得及时,你不是要着凉?”一边做着无辜的解释,一边微微扯了扯我捂住的衣襟,手指边缘还有意无意拂过心尖,目中一片赤诚。

“你当朕是小孩子,那么好骗?再摸来摸去,信不信朕踹你去地上?”

他这才怏怏收手,一片受伤的神情,老老实实躺着,睁着眼望床顶,沉默片刻后,语气忧郁地絮叨:“还不如小时候,那会整日粘着少傅,少傅还给你在河里洗过澡,到如今,你忘了个一干二净,翻脸不认太傅,只会记得外人。太傅竟连个外人都不如,还要被你这样防备。”

低沉的语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更添语义中的几分惨淡。

虽然有理由怀疑这是在诱敌深入,欲扬先抑,但因语气拿捏太好,几乎可以假乱真,尤其浑身忧郁气质衬着其睡姿,纵是谎话也动人。

姑且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吧。

“朕、朕也并不是全不记得,还、还是想得起一些事情的,可是,记忆里的少傅,清高孤绝,并不喜欢元宝儿粘着你。回忆里的少傅浑身充斥着排斥别人接近你的气息,所以朕觉得那大概是太傅原本的样子吧。”我缓缓侧身而卧,看着他平躺身躯一动不动的样子。

听我这样解释,他却不为所动,两手枕到脑后,眼望虚空,脸容在光影里模糊不清:“我来上京之前,一直想离家游荡,一来不想受家中束缚,二来家中并无多少可留恋。世家大族,长辈严苛,子弟攀比,情感淡漠,所维系的不过是血缘与家族责任。所以,我素来排斥与人亲近,并不交付真心。被召来上京做东宫太子少傅后,遇到一个极其粘人的家伙,仿佛是天生克星。”

“那时你是讨厌这个粘人的家伙的吧?”

“起初不适应、不想亲近而已,以为能改变这个小呆子,却被她改变至今。”

“那你后悔同她一起跳下悬崖么?”

“不悔。”

“那你后悔坠落悬崖过程中,将她抛出去么?”

“不悔。”

“为什么?”

“为了给她生机。”

我趴到枕头上,望着一脸淡然的他:“你故意这样说,为了让我感动从而对你言听计从吧?”

他自嘲地笑:“你要真是那么容易被感动,早就感动了,还等今日?我说什么做什么,根本不会改变你分毫。心如玄铁,敲之不动。非鬼斧神工,难动。”

我两手托腮,凝视其并未有光阴岁月刻痕的脸庞:“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对朕这么不恭敬?”

他无声一叹,悄然闭上眼,光芒顿敛:“不甘心罢了。”

“朕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爱过。”

“……”

一夜再无话,也没有更多的不恭敬。各睡各的,达成互不侵犯的共识后,我反倒睡不着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趁机问问汤圆的事,得到这么一个答复。带着一脑子的汤圆,终于沉沉睡去。

广化寺一夜,就此过去。

晨曦初起,鸟雀啾鸣。醒来后,枕边是空的,书册端端正正摆好在床头。掀被坐起,衣襟完整。起身穿鞋,收了卷册入袖。这文章昨夜太傅也看过了,对于世家蚕食国家利益、抑制皇权的问题,不知他有什么看法。

清早头脑清醒,忽然记得昨夜,他谈起自己家族长辈与子弟,究竟是不是一种暗示呢?

鬼使神差伸了手摸摸半边枕头,他枕过的地方,虽然早已凉透,但指尖总似有缭绕的温度。

“为了给她生机。”

这句话再回脑中,简短数言,到底包含了多少情绪?即便是经常没有节操,下限深沉,动手动脚,伪装大灰狼,却很少表露心迹。既不居功自傲,也不透露那段生死劫的更多细节。

所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难以触及其心底,难以剥其伪装,现其真容。

垂头想了一阵,才渐渐意识到这是个身边最复杂的人。面孔众多,却分辨不清哪个才是最接近真相的存在。

虚掩的窗已合上,门后抵着的凳子当然早就被搬开了,房中央的桌上搁着一盆洗脸水,我探手一试,还是热的,于是挽袖子俯身洗脸,洗完神清气爽。

出了客房,左右不见人影,反正也不记得路,趁着早间寺里空气清新,随心所欲地走着。

走进一片古柏林,参天古木郁郁葱葱,却终究遮不住朝阳,霞光普照大地,染红了林木。我忽然停步,因为前面树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仰望朝阳,脸上神情肃穆中带几分悲凉。

是错觉么?我揉揉眼,再看,似又恍惚不见。

姜冕大清早坐在林中石上,看日出?而且还看出了一种禅意和哲思?

我转头看了看朝阳冲破霞光,确实是庄严的一幕。

我悄悄退出林子,走回道上,遇见正寻我的小和尚。

“陛下,可以用斋饭了。”见我安然无恙,没被灭口,不用怀疑熟人作案后,小和尚以一副“果然想多了”的表情轻松愉悦地招呼我。

我跟着小和尚一路到了饭堂,才指点他道:“太傅可能在林中散步,去叫他一起用饭吧。”

小和尚得令,转身便寻去了。

我到饭堂桌上一看,馒头清粥和咸菜,一点胃口也没有。待姜冕到来时,我正捧碗喝粥,小和尚往桌上一看,顿时惊呼:“十个馒头怎么就剩一个了?一定被哪个师兄偷吃了!”说着就去找师兄的麻烦去了。

姜冕也不劝阻,直接在我对面坐了,从食筐里拿起一个馒头,掰两半,递来一半:“没有吃饱吧?”

我摇头拒绝:“不好吃。”

他提了筷子将馒头戳开一线,夹了几片咸菜包进去,再喂到我嘴边:“勉强吃点。”

我瞅了一眼,就着他手咬了一口,正把包进去的几片咸菜咬掉,再表示没有兴趣。他收回手,就着我咬过的痕迹,吃起来。

早饭用完后,广化寺圆通方丈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一匹马,我与姜冕穿过古寺,到广化寺正门,那匹马便等在那里。

“小寺鄙陋,无它物,唯有一匹健马供陛下和太傅回宫。”圆通方丈慈眉善目道。

“可是朕没有骑过马……”我犹豫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