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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的后宫日常(123)

朝臣公卿无论愿意与否,此际也都顺应大势,齐齐叩拜。

向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俯首称臣。

☆、第97章 陛下坐朝日常三五

繁文缛节终于落下帷幕,生辰大典在颠覆的观念中宣告结束,公卿男儿服与不服都无关紧要,在手握重兵护卫皇城的皇叔监控之下,任谁也翻不起浪花。

喧嚣过后,宫中重归静谧,唯有宫灯盈室,荧荧不熄。

“陛下,请与贵君共饮合卺酒。”眉儿手持托盘,两只精巧银酒杯并排摆置,杯中清酒澄澈。

我侧头,看弥泓趴在床前小案上聚精会神剥着葡萄吃,头顶冠饰与繁复衣物都已去掉,只穿个小红衫,身段柔韧,眉眼俊俏,吃了一脸的葡萄汁,葡萄皮和葡萄籽都被他细心剥在一个小碟内。

寿宴上的山珍海味无盐少味,想来他也吃不下,现在正饿得紧。

“放下吧,你们先退下。”卸去一身行头,我坐在桌边,一身轻地翻看礼单。

眉儿搁下托盘,不放心地看了看我,小声道:“陛下不会怪太上皇吧?”

我拍着厚厚的礼单:“父皇处心积虑,搜罗来这么多贺礼,内廷府库该充足不少,我怎么会怪她呢?”

“陛下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眉儿忧色忡忡。

“她是我娘。”我简短回复。

“陛下能这样想便好。”

她带着寝殿里的侍女们都退下了,灭了宫灯,带上了门窗。

红烛高照,烛火摇曳。

我数完礼单后叠好,探手自腰带暗扣上解下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玉瓶,拔塞,倒了清液入酒杯,端起酒杯轻轻摇晃,两种液体彻底融合,映出我陌生的面上新妆。视线避开那妆容,起身到床边坐下,取了丝绢给弥泓擦去脸上葡萄汁,他抬起头,望我一笑,眼底比清酒还要澄澈。

弥弥平湖,泓泓澄渊。孤岸竦秀,长洲芊绵。既瞻既眺,旷矣悠然。

“陛下。”他跪坐起来,搂住我的肩,亲昵地将脑袋蹭过来,“要睡觉觉么?”

她们已经纠正了他的称呼,让他叫我陛下。不然当着朝臣的面,元宝儿长元宝儿短的,有损君仪。

我摸摸他柔滑的头发,酒杯送到他嘴边:“喝完再睡觉觉。”

他听话地就着我的手,饮下了一整杯的酒,杯酒下肚,脸色潮红,身体歪歪倾倒。观察了片刻他的模样,只露醉酒之态。柳太医调配的药,果然是值得信赖。昨晚月下,他交给我时,叮嘱用掉整个玉瓶。

我举起手里还剩一半药液的玉瓶,扬手洒去了地上,收手时,撞到了床头小案,一小碟剥了皮剔了籽的水晶葡萄骨碌碌滚落了一地。

从床边起身,走到侧殿,开了旁门。候在外面的情儿一见我,立即精神百倍,将手里的黑色披风给我穿上。

而后夜色里,情儿带着我自御花园穿廊出宫。即便宫城防卫森严,也没人敢挡御前四侍女之一的情儿。

到得宫外,一个在平阳县见过的影卫牵了匹马,参拜道:“陛下,北府与西京有紧急国事相商,请陛下乘这匹汗血宝马玉花骢前去。”

我抬手摸向马鬃:“这就是千里驹么?”情儿要来扶我时,我已一脚踏上马镫,骑上了千里马。

影卫吹了一声唿哨,玉花骢扬蹄起步,便即奔走起来。

情儿想要跟上:“陛下!”然而千里马又岂是她能追上的。

我在马背上抓紧缰绳,没想到就我独乘一骑,影卫也不跟上,不由得心惊。夜风微凉,汗血宝马踏着月色飞奔出皇城。并不需要驾驭,玉花骢似乎会择路,所谓老马识途,可这匹新驹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大概便是身为千里马的不同寻常之处吧。

那两家邀我密谋国事,送来这匹骏马,当是算好了每一环,不至于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敢叫我一人前去。

当然,即便他们没有准备,但有皇叔守卫京城,我也不怕他们把我卖了。

一个时辰后,玉花骢载着我到了皇城一里外的郊野,步子慢了下来,穿过一片草地,再入林地,忽闻水声。一骑停在了林子隔绝的边缘,一条溪流,一只画船。

马蹄停在了溪边石桥,画船垂帘被掀开,一人走了出来。

月白绸衣,玄纹云袖,衣摆垂在甲板上,被溪上微风轻轻吹动。腰间丝绦为束,罗缨为佩,龙潜凤姿,似与明月争辉。

他不言不语,站在船头盯着我。

我喉头一紧,翻身下马,走上石桥。他伸出手来,我搭上去,被他拉上了船。画船被这股力道荡开,竟离岸而去。

“太傅,我舅父和你大哥叫我来相商国事,你怎么在这?”我放开他,踩着木阶往船舱里去,舱内开阔,有一桌一灯,却无另外的人影。

忽然间醒悟,中计了!

返回船头,往外一看,溪入深处,两边不着岸,渐有河宽之势。回头瞪过去,姜冕已在桌边跪坐,优雅地剪着灯花,任由我跑来跑去,直至自己死心。

“上了贼船了。”他旁白道。

“情儿怎么会出卖朕?”我坐到舱内,不能置信。

“她怎么敢出卖陛下。一切都不假,只是这船里的人被我替换了而已。”姜冕招手让我靠近,“破坏了你的洞房花烛夜,你很生气?”

“反正可以补。”我无所谓地表示。

他在灯下幽幽一笑:“那你给贵君下药是何故?”

我一惊:“你如何知道?”

他收了笑,若无其事地从袖中取出一卷书,边翻看边漠然道:“当然是我叫他配的。”

“……”我无言。原以为是自己在算计,没想到还是被别人算计。“柳太医为什么要听你的?他不是很讨厌你么?”

姜冕放下书:“但他想必更讨厌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贵君。”

“说吧,叫我来这里,做什么?”既然算计不过面前的人,也就不枉费工夫了,直接开门见山比较省事。

姜冕按着手下的书卷,旋了半圈,推到对面,以魅惑的语气:“桐山,想要么?海盐,想要么?”

废话,当然想要!

我满腹疑惑,又满怀期待,起身走过去,在对面桌边盘坐,拿起书看书名。

《盐铁论》!

三字笔迹潦草中见功底,飞逸中见端凝,正是姜冕所书。

我心内动了动,抬头看对面:“这书,是你写的?”

他一手撑脸,半歪在桌边,眼里倒映着火烛,璀璨生辉:“这几日赶出来的。”

我大体一翻,若以著述来论,并不算厚,但仅仅几日写出来的,洋洋数万言,墨香犹浓,则算得上是神速了。我往他眼里看去,他旋即闭眼,不让我看。便作罢。

我捉了灯脚挪近,摊开书读起来。

我读的书并不多,却无一不是让人瞌睡连天,半懂不懂。而像今夜灯下夜读的畅快体验,是头一遭。以深入浅出的论述风格,以毫不晦涩卖弄的言辞,层层剖析,逐步推进,论点与论据,设想与现状,完美结合。这部书的著述功底,绝非科考上状元榜眼探花们能达到的境界,无论是眼界,还是思想,都堪称举国无双,可载史册,可留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