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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95)

有温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按着某些穴位为她缓解痛苦。不够!不够!她心底烦躁,不耐烦地摇头,嘴里难受地哀鸣,“我不要了不要了!我的血都拿去吧!拿去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有人在耳边怜惜地唤她,“那颜,忍一忍!”

语调里都是担忧,都是关怀。她在黑暗中静了一瞬间,是谁在身边?额头上那只手掌的温度绝不是望舒所有,望舒在哪?为什么还没给她放血?难道忘了跟她的约定?还是想作弄她,让她哀求他?

管不了那么多,脑中思维混沌一片,她汗水湿透的手心猛然抓住一只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蓦地睁开,气息急促,凌乱魇语道:“夫君,好夫君!为什么这么狠心?”

被她抓住的俞怀风浑身一颤,愕然与她相对。她死死抓住他不放,眼里看着他,却并不是真的在看他。他眼瞳里是她的倒影,深深烙刻的身影,他声音低哑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或许是他语音中的伤痛触到了她心窝,或许是他眼眸里的难舍点醒了她沉睡的意识,上官那颜忍着脑中剧痛,奋力看清眼前,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那想起来就使灵魂沉沦的容颜竟在跟前!

“师父!”她下意识这么唤他,忘了日间曾怎样漠然地称呼他大司乐。

“看清楚了,我不是望舒。”他面对着她,一字字提醒,眼里神色令人难解。他无法继续容忍,她一遍遍喊着太子之名,求那人施舍与恩赐。

仿佛被烫着一样,她迅速收回抓住他的手,双手抱着头,重重磕到床沿上,凄声嚷道:“你们要我的血,我都给你们!快拿匕首来,要多少我给你们多少!”

重重的撞击声让俞怀风情绪几近失控,他一把抱起她,制止她疯狂的举动,手指发颤,摸着她撞了一片红痕的额角,“那颜!我留你,不是要你的血!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到你,绝不会!之前……是我错了,不该扔下你不管……”

整个人靠着他坚实又温暖的胸膛,听着他的道歉,上官那颜泪流满面,强抑着头颅里的痛楚,用片刻的宁静倾听他的诉说。

她哽咽,抓着他衣襟,“师父,不要再抛下我好不好?”

他收紧手臂,理着她凌乱的青丝,应道:“安心在这里,不用害怕!”

她抬起头,倔强地看着他,“你答应不再丢下我!”

俞怀风看着她坚定的眸子,迟疑了一下,他与她的路程终究不会永远并联,各自的命途轨迹谁也把握不住,然而此刻,他能说什么呢?

“好,我答应你!”

得到了承诺,她犹不相信,“真的么?”

“真的!”

她脸上绽放了笑意,眼角犹带着泪光,喉中哽咽了一声,埋首他胸前,咬唇大哭,究竟是不是梦境,是梦境的话几时醒,不是梦境的话难道说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她不敢相信,一切来得这样快,虽说这之间她已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但对于她一直不敢作太多奢求的师尊来说,再漫长的时间也算不得漫长,因为其难度实在太大!

幸福满足感尚未持续多久,头颅里的血液又开始奔突,她闷哼一声,抱着头又想撞击床沿。俞怀风手指间拈出了银针,扎入她脑后玉枕穴、角孙穴以及颅熄穴,指腹轻轻转动。

再看她,脸色红润,星眸半睁,眉心一点嫣红依旧妖艳,朱砂一抹,虽风情犹添,却不是善兆。

“望舒是不是给你服过药?”他问道。曾经她虽在仙韶院晕倒过,当时也是眉心嫣红,但他用药浴为她镇下了异象,如今变本加厉,必是又有烈性药物作引。

上官那颜难得的暂时舒畅,含糊道:“每五日他给我服一粒药丸,每月引血脉从手腕上放出,不然会头疼欲死。”

俞怀风脸色奇差,沉声再问:“你手腕上深浅不一有四道伤口,便是四次割破血脉,引血的缘故?”

“嗯。”上官那颜模模糊糊应道,昏昏沉沉似要睡去。

“望舒在用你的血作实验?”他猜问。

“嗯。”

“可有进展?”

“……没有。”

“没有进展,就一直这样每月引血一次?”

“……嗯。”

俞怀风眼里厉芒闪过,压抑着语调责问道:“为什么答应这种要求,纵容他为所欲为?”

上官那颜半睡半醒,和盘托出,“因为……我和他有君子协议,不同他洞房,我可以配合他三件事……”

俞怀风心头如遭电殛,怔然失语。

第66章 共衾寒宵

寂静的夜里,青纱灯影幢幢,人语隐匿。暂得安宁的上官那颜眠于俞怀风两臂间,因她脑后有银针封镇,所以他只得小心抱着她。她发丝倾了他一身,枕着他手臂安然入睡,眼角留有泪迹,唇畔却微微含笑。

俞怀风静静搂着她,目光流连她一颦一笑,早已顾不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有她在身边,他才可以展眉。她垂泄的头发乌黑顺滑,缠绕他手骨间,他顺手把玩,这青丝长了不少,青丝的主人也成长了一些,眉目间的意态不再是小女儿的模样,而是蕴含了几分成熟,几分动人。

她入东宫,终是改变了不少,这样的成长,于她而言,是幸还是不幸?他低眉陷入思绪中,手臂上忽地一紧,被她紧紧抓着。

方才还恬静的上官那颜,此刻身体突然处于紧张状态,微微颤抖。俞怀风立即腾出一只手来,从她脑后取出数枚银针。再看她眉间,朱砂刚淡去又现出数倍于方才的鲜红,他心道不妙,施针竟只能压制一时。

短暂的安宁之后,上官那颜又坠入无尽的噩梦中,浑身如有无数只小虫在噬咬,撕裂血肉一样。她哀嚎一声,从俞怀风双臂中滚落床上,头上冷汗涔涔,不住滚动,哭道:“难受啊,师父……”

见她这样痛苦,俞怀风只得将她扶起来坐着,左掌稳住她身形,右手按于她头顶百会穴,将真气渡入。她不知吃了什么药丸,血液似乎要沸腾开来,他只得将真气灌入她体内,引导奔突的血脉,彻底将其压制住。

半个时辰过去,俞怀风额头也现出汗珠,自身真气的过度消耗令他站着也觉头晕。若不是为权宜之计,饮下望舒送来的卸功散,何至这种地步!

“那颜,现在感觉如何?”他俯下身来,再看她面色。

在他竭力渡真气后,她终于再度安静下来。然而,俞怀风再一细看,心中大惊。这种平静依然只是表面,她体内承受的冲突无法想象。烈性药丸激起血液的奔腾,再加源源送来的淳厚真气,二者互不相让,鏖战不止。上官那颜身体仍在不时发颤,嘴角沁出血迹。

俞怀风心神大乱,掰开她的嘴,见她贝齿死死咬住,血迹似乎是因咬破舌头而流出来。

“那颜,再忍一忍,不要咬自己!”他捏着她下颌,急道。

她什么也听不到,浑身如同在油锅内受极刑,每寸肌肤都似要爆裂开来,牙齿咬破嘴唇咬破舌尖也浑然不觉,血丝一点点溢了出来。她身体内本就已血液奔腾,一旦有了溃散之所,百川奔涌,将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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