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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77)

大宸定曦二十一年秋,太子迎娶正妃上官氏,大赦天下,免赋税三年,举国欢庆,长安放灯三月,宵禁延至子时,钦赐!

朱雀大街上潮水般的百姓顿时欢腾,高呼万岁。

城门大开,望舒发束金冠,身着喜袍,下楼迎亲。送亲众人下马,望舒扶马车内的新娘下车,接过宫人送来的结亲红缎,递过一端与上官那颜。二人共牵喜绫,步上随后的承天门大街,进入皇城,向宫城行去。随行乐师重奏雅乐,宫人皆随后。

到了承天门,又有太监宣旨,上官那颜听得心不在焉,对于与自己同行的太子也无多少感觉,想着他将成为她的夫君就觉得无比虚幻,她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进入承天门后,便有百官在旁恭迎,无数双目光聚到大红喜服的二人身上,望舒配合着上官那颜的步伐,并未走得太快。他坦然地接受百官的目光,步伐稳健。上官那颜头上的凤冠有垂下的珠玉遮颜,众目睽睽之下不免脸红,但好在并不容易被人看见自己的窘态。面部虽有遮颜之物,但视线并不受阻,眼看就要过太极门,心跳不由加快。

太极门訇然大开,两人继续前行,百官跟随在后。不远处便是太极殿,婚仪便是在太极殿前举行。此时,殿前的高台上,帝后已端坐,三公九卿也都侍立在旁,还有外国使节。

大红地毯平铺,祈天香案摆放,赫然一处露天喜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缓缓走来的太子与太子妃。

二人手牵喜绫,并肩而行,望舒能感觉到这位新娘的紧张情绪。

事实上,上官那颜心跳快得超乎自己想象,身上裹着的喜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面前垂下的珠玉也让她呼吸不畅。她手心沁出汗来,无数道的目光,她一眼就寻到了那双她害怕看见的目光。那目光所蕴含的深度犹如大海,无法度量,在沧海面前,她只能无措。

俞怀风身处公卿之列,与所有人一样,将视线放了出去,迎接那一对新人的到来。所不同的是,他目力过人,再多的遮挡在他眼中都是形同虚设。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精致的妆容,腮边隐隐的红晕,眼里潋滟的波光。没想到,这一天终于到来,终于看到他教导出来的弟子身着嫁衣走向更高的地方。让她如太液池的红莲一般盛放,盛开在最高处。

或许没有预料到的是,红莲盛放后,夺目的光芒连他都无法直视。

上官那颜不敢对视他的目光,越走近,她越害怕。如今的场面,让她有种曾经一切都是游戏都是欺骗的错觉。曾经那么亲密的师徒,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君臣?不久前还拉着他的手,不久后却连他衣角都碰不到。数日前还在他怀里撒娇,数日后却各自一端,两两相望。

为什么会这样?是怎样一步步错到了今天?为什么她要在他面前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她说过她不想嫁人的,只想陪在他身边,她说过不让他寂寞的……

“一拜天地与苍生——”婚仪令高声唱诵。

她抬起眼,朝他看去,瞬间便视线相连。他眼里仿佛有隐忍的光芒,透过遮颜的珠玉,灼灼印入她眼中。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

望舒扯了扯手里的喜绫,上官那颜眼睫垂下,眼泪随着她跪下的动作一起垂落。二人跪向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与君王——”

她眼眸未霁,随望舒一起再跪向殿前的皇帝与皇后。起身后,她无法再去看他,视线一转,却对上望陌沉潜的目光,也许是珠玉遮挡的缘故,不然他眼色看起来怎会这般深湛低沉。

“夫妻对拜——”

喜堂上,望舒与上官那颜就要对拜。

“慢着!”善舞高声截断。

众人都愕然,婚仪被打断,向来不是件吉利的事。台上寒筠与皇后面上也都有愠色。即将对拜的新人被喝止,都不由一愣。

善舞同样身着盛装,乌髻玉饰,曳地红裙,颇有公主架势,甫一出列,王公大臣自觉让到一边。这位公主近来出落得愈发婀娜婷婷,五官经过精心修饰后更是散着妖艳魅惑的气息。

“父皇,母后,皇兄,各位大人!”她一一向众人见礼,而后目光落到上官那颜身上,面色一肃,“善舞以为,上官小姐并不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她一语落,太极殿前一片诡异的沉寂。台前高坐的帝后自是率先变色,众臣子也都面上愕然,弄不清状况。台上的新人也怔了怔。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到了善舞身上。

“皇妹有何高见?”喜台上望舒眼里有明显的不悦,与上官家联姻是父皇出于稳固他太子地位的考虑,如此一来自是给予了其他皇子甚至皇女重重一击。

善舞眼里隐有一丝光芒,又冷又厉,“小舞听闻上官小姐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沈大人家的公子幼有婚约,民间从来看重婚约,我大宸向来重国本尊民意,岂可以皇子之尊夺臣子之妻?”

朝臣宾客中顿起喧哗。喜台上的人脸色愈加难看,善舞气势愈盛。

上官廑从贵宾中出列,跪向高台,额上汗滴未干,“启禀陛下、娘娘、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臣与沈大人早年口头上确提过两家结亲之事,然而一直未有过正式约定,也未曾定亲!”

“有没有正式约定只有你们知道,然而本宫所知的是,上官小姐与沈公子早有定情之物!”善舞不理众人的喧哗,将手中一物伸到上官廑跟前,“上官大人,这可是上官小姐自幼便带着的玉佩?”

上官廑猛地一震,额头冷汗涔涔,“……是。”

台上的上官那颜见到善舞手中的玉佩后,大为讶异,她的玉佩何时竟到了善舞手中?

善舞再将手中玉佩举起示众,“经过上官大人确认,此枚刻有‘修’字的玉佩正是上官小姐之物。本宫与沈公子在仙韶院有同窗之谊,因此知晓沈公子同样有一枚刻有‘颜’字的玉佩,不错的话,请沈公子出示!”

她看向贵宾中的几位宰相身后,沈宜修犹豫着出列,看了看父亲,知道父亲不欲得罪中书令与太子一党,但眼下为善舞所逼,似乎并无两全之策。

他又犹豫着从脖子上取出玉佩,立即有宫女接过,呈于善舞。

帝后面色阴沉,朝官喧哗。此情此景,唯有澄清事由方可继续婚仪。

“互相镌刻对方的名字,果然是碧玉一对,难为沈公子还随身戴着。”善舞将两块玉佩合在一处,神态嘲讽。

沈宜修清朗的面容顿显窘态,目光不自觉仍朝上官那颜望去,眼里各种情状交织,神采复杂。

“不过是孩子们幼时玩乐之物,殿下未免小题大做了。”上官廑压下重重难堪,不会轻易束手待毙地望向善舞。

“幼时玩乐之物?”善舞冷笑几声,举着手中“罪证”,“将定情之物说是玩乐之物,我大宸右相当真会指鹿为马……”

忽地,一道银丝光芒划破长空,贯过善舞手指间,一声断金碎玉的清脆声响起。两块绝好的佩玉蓦地破裂开来,碎片从善舞凝滞的手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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