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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46)

她扭过头,不想再看他一眼。他不过是因被遣出仙韶院而记恨在心,不择言语污蔑她!不必与他计较这些。

又喝了几杯酒,眼光落到旁边的空座上,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眼皮一跳,刚转头,视线中映入一片白色衣摆。一颗乱跳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俞怀风牵衣入席,面上似有了些血色。

“师父!”她把刚挑出那几颗舍不得吃的又大又鲜的果子放到他面前,喜笑颜开,“师父饿了没有?”

俞怀风拿起一个尝了,觉得味道不错,便送了个到她手上。上官那颜握着果子犹豫了一会儿,终馋不过,吃了下去。一个竟不解馋,她努力控制眼睛不往他案前去。

“我尝一尝就够了。”俞怀风将余下的果子放到她桌上,忍住没笑。

“我刚才吃了好多。”上官那颜不动声色推了回去,暗中咽了咽口水,这时肚子竟咕咕叫了一声,惹得她脸红。

“好了,不要再推了。”他将果子尽数放到她面前,顺手拿走了西域酒。

上官那颜红着脸瞪了半晌这些果子,最后分成两份,“师父一半我一半。”她执意不肯吃掉全部,俞怀风没办法,只好听她的。

吃完果子还不解饿,又把桌上的其他糕点都吃掉了,最后无奈,挪到了俞怀风席边,可怜兮兮道:“师父,我还是饿,宫宴不上菜么?”

他将盘子里的糕果都拿给她,“晚些时候才会上菜,你再忍忍。”

她饿得实在难受,不再推辞,就着他席位一个个吃掉面前的食物,觉得渴了,又去摸酒壶。俞怀风将酒壶移开,换做清茶。上官那颜咕隆几口下肚,这才有稍饱的感觉,顿觉满足。

俞怀风拿起桌上白巾擦去她脸上的果汁与果屑,她抬头配合,视线与他忽地连成一线。

一深邃一无邪。

她略含歉意地笑着道:“师父,我把你的东西都吃了,你饿不饿?”

“我马上就回去,不要紧。你嘛,还要在这继续挨饿。”他笑道。

“啊?”她抓住他,惊道:“师父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那颜,师父有些不舒服,要早些回去。”他按住她,低声,“你得替我在这里直到筵席散去,不用害怕,你爹爹不就在这里么,散席后去跟你爹爹道个歉。”

她拉着他一时不松手,他离开的话,她还是会有不安。

他笑劝道:“那颜,你已经是五品乐正了,可不能总这么孩子气。”

“五品乐正就必须得离开一品大司乐么?”她有些委屈,“那我不做五品乐正了!”

“不得胡言!”他脸上又褪去血色,缓了一会儿,才深看她一眼,“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你必须得独当一面!……那颜,以后若有难办的事,可找你父亲商议,他毕竟是中书宰相。”

他言语总是这样叫她坠入无边的忧虑中,为什么像是在交代后事?她还在怔忡,俞怀风已起身离席,向殿堂上的寒筠禀道:“陛下!仙韶院尚有事务要处理,臣先告退,余宴由弟子相替。”

寒筠犹豫了一番,终点头。

俞怀风行礼退至殿门,最后瞥了一眼上官那颜后,转身出殿。

上官那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目光却难舍。

唯一的璀璨离去后,回鹘公主顿觉筵席无味。

接下来的宫宴只剩冗长,宴乐直到二更天才结束。终于可以离席,走出麟德殿。上官那颜在殿门外站了一会儿,等上官廑出殿,才在旁叫了一声:“爹爹!”

上官廑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迈步下台阶。

“爹爹!”她跑上前,拉着他紫袍,满脸歉意,“女儿错了,爹爹还不原谅女儿么?”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爹?”上官廑甩开她,面容冷淡。

上官那颜泫然泣道:“女儿是怕爹爹不答应,才私自入考的。”

上官廑把她拉到跟前,冷面打量她,“我上官廑的女儿如此不依礼法,叫老父颜面往哪里搁?”

“爹爹就知道礼法,从不关心女儿所想。”两行泪流下,她也顾不得擦,只觉心中委屈,“爹爹心里根本就没有女儿。”

上官廑呼吸一滞,甩袖气道:“既如此,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上官那颜还没哭出声,就见他愤然走远。她用袖口捂着嘴,眼泪如注。

“阿颜。”望陌从殿内走出,眉头微蹙,将她拉到一旁,欲给她擦泪。

她挡开他的手,出声狠狠哽咽了几下,满襟泪水也不顾,转身跑下了殿前台阶。

望陌站在高高的麟德殿前,看她身影渐渐没入宫灯照不见的黑夜。

上官那颜一路跑回了仙韶院,一踏进紫竹居,就将伤她心的爹爹暂置脑后。父亲目前还不肯原谅她,她再如何哀求也无用。若她是个男儿,爹爹也不会如此不冷不热待她了吧?

夜里的紫竹居煞是清幽,书房无灯,只在院子里挂了盏风灯,似是为她而留。绿萝在麟德殿不知去向,未曾跟她一起回来。白夜虽随俞怀风早早便回了,但似乎喝了不少果子酒,此时房内无灯,兴许已醉眠。

不知师父好些了没有。她取下风灯往他院子里去了。

房内只有纱布罩下油灯透出的微亮,她怕扰了师父,只把风灯挂到门外,轻轻敲了敲房门。

无人应声。

“师父。”她又小声喊道。

等了一会儿,仍无应声。

难道师父不在?她推开了房门,室内有檀香轻燃。“师父?”她轻手轻脚往屏风后的床榻寻去。

屏风下,有一盏宫灯燃着,她赫然瞧见床榻上青丝垂落的俞怀风。

原来师父已入睡。她赶紧闭上眼睛,转身退到屏风外。正要转身走,忽觉不对,以师父超出常人的灵识,不会在她敲门后无反应,更不会在有人近身时仍无反应。

她心里一慌,忙跑到榻前。他一头青丝散了一半在枕上,垂落一半到床榻之下,双眸紧闭,似乎睡得很深。他面上有光影跳跃,更显轮廓分明。上官那颜俯在床头看他,小声喊道:“师父?”

他仍不应她。上官那颜拿起他的手,竟又是冰凉。她忙拿自己手心去捂热他的手。心里不禁难过,他是怎么了?近来如此体寒。

拉过一床被子盖到他身上,将他盖得严严实实。她忙来忙去,半跪在床沿的膝盖忽地一滑,她身体往前一扑,立即将两手撑在他肩膀两侧,险些压到他。

香气散在鼻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与他离得多近,只是奇怪师父为什么总是这么香。她大睁着眼,俯身在离他仅一寸的地方,凝视他面容,一边忧虑地想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一边目不转睛地贪看。

视线从他眉头落到唇上,无一不好看。她心里忽然溢满秋水,情不自禁继续缩短与他的距离,直到呼吸可闻。他气息也是阵阵清香,引得她不断俯身。

上官那颜娇嫩的唇即将触到他嘴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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