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帝都风颜录(42)

上官那颜暗暗瞟了一眼,手里的竹箫却再扔不出去。见他脸上血色甚少,闭目似乎在调息。她心中一慌,脑中想起那夜一句不详的戏语——你可知天纵奇才一般是天不予寿?

她身上渐渐发冷,那句话无数次在夜里成为纠缠她的梦魇。她敛声屏气,观察他脸色。他却一直闭目,不知怎样了。

上官那颜一颗心沉入谷底,放下竹箫,走到他面前,摸向他的手,果然还是一片冰凉。她一手紧握着他冰冷的手,一手抚向他心口,难过道:“师父,我错了!你怎么样了?”

他未动。

上官那颜望着他如玉的面容,险些哭出声来,师父怎么了?

“师父,你千万别离我而去!千万不要死!”她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一面哭,一面听见他心跳,却是比较微弱。她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听不见那里的跳动。

她把手放在他心口,一刻不停地感受那里的动静,唯有如此,才能解她恐慌。若真有一天,他离她而去,这世间再无他这般绝世的乐师,再无他这般爱护教导她的师父,她该怎么办?

眼泪一串串流下来,滴到他衣襟上手背上。她这才发觉,原来他在心中这么重要,竟比爹爹重要!

爹爹于她只是概念伦理上的父亲,俞怀风于她却是真真切切关怀她的师父。她离了爹爹尚可生存,但若离了师父……

她无法想象。心里的这抹温暖若离去,她还有什么?

想至此,她心里荒凉无际。

俞怀风缓缓睁眼,调理内息后,长吁口气,垂眸见她倚在他身上,满脸泪痕,目光飘忽。他心中一跳,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抬手将她推了出去。

上官那颜见他有了动静,泪眼里顿时起了一层层的惊喜与笑意,反握住他的手,又靠近,“师父,你没事了?”

少女独有的关切与温柔看在眼里,欲拒却不忍心。上官那颜自个儿用袖子一抹脸上的泪,又要凑到他怀里。俞怀风抽回手,淡淡道:“我没事。”同时阻了她的亲近。

见他无事,她便满心的开怀,毫未注意他的冷淡。她不放心,手掌捂上他心口。俞怀风将她手拿开,“我没事了,不必担心。今晚就不合奏了,你回房睡觉去。”

上官那颜见他面容清冷,便眼睛一垂,满脸歉意:“方才是我错了,不该闹脾气,师父不要生气!”

“以后听话,师父就不生气。”他淡然应道。

她重重点头,又忧上眉头,“师父方才是怎么了?吓死徒儿了!”

“一时气息不畅,无大碍。”

“是被我气得么?”她拉着他衣角,又泫然。

他不置可否,容色淡淡。

“我再也不气师父了!”她抬头,目光盈盈,视线灼人,“可是师父为什么一直不愿见我?也不愿跟我一起吃饭了!”

他打落她的手,容色一肃,“那颜,你长大了,不要太依赖师父。”

“你们都说我长大了,可是我长大了,为什么就不能依赖师父?”她仰头看他,目中已有点点泪痕,“是师父讨厌我了?”

他不知如何解释,沉吟半晌,“我只是担心……担心你……”

“担心我太依赖师父,自己就不长进?”

最后,俞怀风只是一笑,“去仙韶院之外看看吧,你也不小了。”

上官那颜蓦然醒悟,“师父是要我嫁人?”

“你也快十七了吧?”他微笑。

“还有两个月。”她心中颇有不快,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酸涩。

“韶华不为少年留。”他突发感慨。

上官那颜垂头,“徒儿还小,不想嫁人,只想留在师父身边。”

俞怀风顿觉夜风袭人,心底有些冰凉,却也夹杂了一丝暖意,但更多的是灌顶的警觉,“那颜,……师父终是师父,只能伴你一小段路!”

“师父不陪我,我又不辨路!”她极是委屈。

“你难道要一辈子靠师父?”他深眸看她,语重心长。

上官那颜委屈地拽住他衣袖不放,仰面看他,“为什么不可以呢?师父难道讨厌我?”

“你、你怎如此不懂事?”他颇为无可奈何。

“师父。”她伸手,又想抱着他撒娇。

俞怀风狠狠甩手,不让她近身。

原来真是不喜欢她。上官那颜心中一酸,“师父讨厌我,早说就是!我也不赖着师父了!”她一边抹泪,一边拿起竹箫转身走,“爹爹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在哪里我都多余。”

未走出几步,就被俞怀风拉了回来。力道过大,她直接撞到他怀里,他也不再将她推开了。她俯在他怀里难过伤心,他也没来由得心情沉重。

“师父讨厌我就不要勉强,我不会怪师父。”她抽噎道。

俞怀风伸手揽住她的腰,“谁说讨厌你?”

“那、师父不讨厌我?”她突然收泪。

“你觉得师父讨厌你么?”

“我不知道。师父要是不讨厌我,为什么不见我,远离我?”

他沉声,“师父是男,你是女,太过亲近不合法度。”

上官那颜沉默了,慢腾腾从他怀里爬起来,脸上微红,“那、那师父为什么又抱我?”

“……”他忽然无话可说。

上官那颜扭捏了一会儿,忽然又豁然了,一手拍在他肩上,似乎是在安慰:“管它什么法度呢!”随后又窝进他怀里。

俞怀风哑然一笑,“你的想法倒是简单。”

此时虽言笑晏晏,但上官那颜心中却隐隐惧怕,总有种要失去他的感觉。既然他不讨厌她,便索性耍赖到底,缠在他怀里就是不起身。

徒弟不晓世故,且容她放纵一回。但他呢,为何一面自责教导无方,一面却与她过分亲近?

有些事,他也不懂了。

二人月下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月影偏移,上官那颜在他怀里酣然入睡。

抱她回房。她不重,他心里却重。她睡容恬淡,安然沉眠。

如斯年华,岂可耗费在他身畔?

他时日无多,连与她事先合奏都心力不支,为修书已耗了不少心血,接下来只能养精蓄锐等待盛宴上奏出惊世华章,将她送至天下人的面前。

步入院中,终盼来这一日,却无丝毫喜悦。

第32章 师徒无双

定曦二十一年新秋,七月初三,皇宫钟鼎齐鸣,连绵数声响彻长安。

皇帝设宴于大明宫西侧高地上的麟德殿,钟鼓鸣响,百官入列。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千臣子伏地齐拜。

寒筠一身龙袍立于殿前石级最上,张袖扬手,“众卿平身!”

三座殿堂前后相连的麟德殿富丽堂皇,楼阁高低错落有致,旁侧殿宇以弧形飞桥缀连,直通大殿最上层。殿堂之外,廊庑围成硕大庭院。整个麟德殿庞大壮观,规整而灵动。

寒筠携皇后率先步上台阶,皇子皇女诸妃随后,径往最后的三层高殿最高处。接着是三公九卿,再之后是百官,最后是番邦臣子。三千臣属依级别分入三层大殿,再度叩拜皇帝、皇后与太子。

上一篇:陛下有喜 下一篇:番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