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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108)

望陌将目光抬起,朗然一笑,从画舫另一端走来,“半年后我便登基,彼时,你愿做我的皇后么?”

沉醉在他清朗的笑容中,上官那颜心头怦怦跳,手指捏着一根琴弦,无法言语。一阵荷风吹过,望陌已来到她身边,将手覆在她手背上,“你不喜欢我么?”

“喜欢!”她忙抬头道。

“愿意做我的皇后么?”望陌目光灼灼。

“我……”不知为何,她总说不出那两个字来,视线只能垂到水中。

望陌咬下一瓣荷花,俯身揽住她的腰,将衔着的花瓣送到她嘴里。二人共衔一瓣,荷香散在两处……

花瓣终于不见了踪影,不知化在了谁的唇舌下。

抱着她一个旋身,大圣遗音被推到了木桌边缘,她仰倒于桌面,承接他的亲吻。茶水悉数被掀翻,扑通坠入水中。他手指绕过她发丝,一路探寻到她宽大的袖口,溯回而上,在她手臂肌骨间轻抚,再上,流连于她不能承受的碰触。红晕染上脸颊,不敢展眸,她轻轻躲避。

他却自内扯开了她衣襟,雪白的肌肤暴露于空气中。流年暗换间,妖娆身姿谁可见。她羞极,纤纤手指扯住衣袍。他深深一吻,令她无暇兼顾,一手托在她头下,一手解开她腰带。她承受不住,却似乎只能由他解救,拒也不是,迎也不是。

情醉沉沦,她几欲哭泣,“望陌,望陌……”

要沉入深渊中去,她扬手紧紧抱着面前的人,抬手之间,木桌边缘的大圣遗音发出一声幽鸣,坠地……

“嘭”的一声巨响,振聋发聩,天崩地裂!

迷醉的二人睁开眼眸,就见天雨纷纷,坠落画舫!太液池中央訇然升起一股水柱,如天龙盘旋,一池荷花摧折!

只见,水柱顶端一人踏波,白袍如雪,黑发如墨,袍袖一招,画舫上坠落的大圣遗音仿佛牵丝一般,隔空向他飞去,飒飒凌空,清风满逸。

上官那颜心头巨震,一腔情欲化作乌有,踉跄从桌上跌下。

“铮”的一声弦动,蟠龙水柱顶端之人抱琴飞身而下,落于蓬莱岛八角重檐亭一角,盘膝而坐,搁琴膝头,拂袖拨弦。

袍袖翻飞,弦动铮铮,复沓曼妙,三章三换,一叠三叹。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一曲尽,太液池水犹未平息,凌空水柱一分分倒回,再度溯波逆回,震荡了一池的荷花。

水波间震动的画舫内,上官那颜膝盖点地,手抚船舷,顿时痴惘。

重檐之上,大圣遗音停在他膝头,许久,他转眸,朝她看来……

跨越了千山万水。

一眼万年。

第75章 关山难越

仿佛天端一道雷殛降到上官那颜心头,令她魂飞魄散,神识不守。膝盖发软,再站不起来。眼前如有万千迷雾,阻断了宿命的红线,她疯狂挣脱也抓不住一丝的线索。夙夜之中,似有三千世界的魑魅魍魉隔在她与记忆之间,她茫然,惶然。

那人,是谁?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

那目光,走遍了千山万水,八千修罗,十方世界,来到她面前。风霜雨雪,光阴荏苒,似都只为这一眼,这一会。

她神魂迷失在他目光中,不知所措。

俞怀风自水底而出,震碎了一池三岛的所有风光,也惊动了大明宫的数千禁卫。太液池是禁中之禁,这在内苑守卫中是心照不宣的事。

——便是因为太液池底囚禁有一人。

——曾经的宫廷首席乐师。

——前朝九皇子。

任何人不得靠近太液池!

然而,望陌能禁天下人,却禁不了上官那颜冥冥中想要靠近的心思。既然禁不了,他便以退为进,来池上,演一段如胶似漆的戏码。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俞怀风自毁诺言,提早出禁池。

虽然,早已算计在心,望陌却并未有多开心。他们的赌约,他们的筹码,究竟在那人心底占几分重量。

他不过是要争取所爱,那人却如此阻止,不惜以天下赌约为殉。阻止了别人,他便能得到不成?望陌嘴边冷笑,扶起上官那颜,替她整理衣衫,神态亲昵。

数千禁卫将太液池包围,只等望陌令下。

望陌拥上官那颜到画舫翠栏处,仰头看向十几丈外重檐之上,眼梢带着笑意,“先生别来无恙?”

八角重檐上,俞怀风身姿端坐不动,墨发拂在面庞,白袖掩弦,大圣遗音漆黑琴身与之相应,素笔丹青,水墨一般。容颜清逸如初,唯鬓角略显霜华。深眸幽远,投向画舫间。

许久,道:“承蒙挂牵。”

望陌旋即一笑,凝看对面,“此局,你已败,有何感想?”

清风悠悠,荷香袅袅。

“我——何时败了?”俞怀风将落于袖间的残荷拂落水中,眸子沉湛,垂看水面的残景,“输的是你。”

望陌目光一定,牵上官那颜的手一紧,唇边幽冷,“不守约期,早出禁池,便是认输,莫非你饮下忘川,连赌约都不记得?”

听闻“忘川”二字,上官那颜不易觉察地指尖一颤。

“不满三载,不出太液。”俞怀风抬起眸子,目光从画舫上二人紧握的手心间越过,“此际,我可有半步踏出太液?”

望陌呼吸一顿,眉间森寒,左手攥成了拳,心口一阵憋闷,不出太液是那个意思么?“你——分明是——”望陌咬牙,却也不能说什么。他偏头瞧着身侧的上官那颜,又转头向俞怀风道:“即便你未出太液,她却是答应做我的皇后的!”

亭檐之上,俞怀风云淡风轻一抬眉:“是么?”沉沉的嗓音极具穿透力,直贯入上官那颜心底。

她目光一乱,即刻便要否认,望陌却将她盯住。

“阿颜,你认识他么?”望陌抬手一指,眼神郁结。

不晓得为什么,上官那颜心头一片混乱,遥望那白衣胜雪一袭风华,记忆里追寻不到半星碎片,但“不认识”三个字不愿说出来。

悲戚莫过于言语,她不愿说。

许久许久,她轻轻摇头。

望陌眼底一喜,得胜般地瞧向俞怀风,“你是谁,她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谁输了?”

琴音忽起,却只一声。大圣遗音静静横在他膝头,修长的手指自弦上一一拨过,极缓极慢,不成曲声,只有琴音。他低垂眼睫,看着弦上,谁也瞧不见他眼底的神情。

散落的发丝自他面颊拂过,舞在琴弦间。阳光自云层穿透,薄薄的光华罩在他周身,却照不进他眼眸。那一刻的风华,神佛一般,却是无边的孤寂。仿佛一个被世人所遗忘的神祇,喁喁独行世间。

上官那颜顿感忧伤,张口却不知该发出什么音节。指甲嵌进掌心,眼睛刺痛,视线却不离那孤寂之人。那一刻,她希望云层外的阳光再多些,再多些照到他身上,驱散那浓浓的冷寂。

在上官那颜片刻不移的视线中,他抬眸,远远望过来,沉潜的寂寥目光压过了万道阳光,太液池上风物随之黯然,清风乍冷。他将袍袖从琴弦上抬起,倏忽振袖,一道弦丝飞出,眨眼间没入画舫。袖底一卷,十几丈外,画舫猛然晃动,片刻便如疾风中的一叶,往他端坐的亭榭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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