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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喜(91)

这是我初见容素年,今后我宿命中的对手。

容素年给我们大殷使团重新安排了使馆,一处官署民宅两用的僻静院落,靠近长安东市,每隔数日便快马送来大殷战况谍报。

从战报上得知,母妃和裴将军战了两回,互有胜负,不久便陷入了僵局。第一阶段过渡到了对峙养战阶段。

少傅分析,再战尚需些时日,目前可不必担心。我才得以睡个安稳觉,不再午夜梦回没了父皇和母妃,少傅和太医哥哥也不用午夜惊起对我左哄右劝。

我们暂时无缘得见大曜宰相简拾遗,因为据说简相正为公主大婚忙得焦头烂额。

少傅琢磨着我们是否也要备一份大礼,趁机搭讪大曜的当政者。

掌管财务的太医哥哥表示我们囊中羞涩,请量力而为。

于是我们的旅居日常便是,少傅除了教授我属于太子的诸多学业,就是带着我逛完东市逛西市,逛完西市逛东市,货比十家,一家也不买,终被诸多掌柜拉入了黑名单。

这个过程自然是极大地开阔了我的视野,提升了我的砍价技能。上午学业,下午逛街,极大地丰富了我的业余生活。

见多识广之后,我的天赋值终于点亮了一门神奇的技能——卜卦,俗称的摆摊算命。

于是每日完成上午学业后,扒完午饭,我就扛起卦幡前往东市做起了生意。

少傅和太医哥哥对我阻拦无效后,终于表示对我放弃了治疗。

我给人算命非常有原则,根据其衣着相貌决定其吉凶,穷人必大吉,富人必大凶。

问生死,必大凶后存活路。

问运道,必大落后存大起。

问姻缘,必波折后成眷属。

问子嗣,必有女后再三男。

根据这个原则,我几乎未有失手,人人都开心掏钱后踌躇满志地离开。前来卜卦的,谁人不是挫折满怀。被指点有希望的曙光,谁人不宽心。

财源滚滚来的同时,我的卦摊名声也越来越大。

只是,这日慕名来算卦的男子,却让我棘手起来。

因为根据我的第一原则,看衣着外貌,无法确定其身份。

气度沉潜,容貌过人,却穿着老旧,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说是穷人,可又不大可能造就那种气魄,实在是太分裂了。

见我呆滞不言,此人坐在我卦摊前,眉目间抑郁不乐,却极力压抑不外露,尽量温和询问:“姑娘可算出我要问卜什么?”

一直被认作女孩子,我已经放弃抵抗了。

全神贯注卜卦之事。

问生死,不会这么淡定。问运道,倚天命,不会有这种自我气度。身上没有脂粉味,应当还没有成婚。

我收了呆滞,道:“先生是问情感姻缘。”

他眼中惊讶了一瞬,“可否细说?”

大方向没错!我稳住心神,继续道:“先生恋一女子,爱而不得,恐怕即将面临爱别离……”感情挫折当然是爱而不得,至于具体原因么,我作高人不语,留白中。

他面上一怔,神情低落,竟不再问。

我在心内着急,赶紧问啊赶紧问,你不问我怎么给你指点,得不到指点,你不就不会付钱么,没钱我怎么买肉吃,怎么攒钱给你们大曜的当政者送大礼!

他坐在对面久久不语,神思恍惚。眼看别人都收摊了,少傅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我终于恶向胆边生,“先生?”

他回神后,取了钱放到卦摊上,语声低微:“多谢姑娘,这是卦资。”说罢,起身就走。

诶?还有人这样算卦?我挠挠头,这是太受打击,还是不懂行情?

他走出三步后,我陡然唤道:“先生,且慢!”

他回头,一愣后,歉然道:“可是卦资不够?”

“不是不是,很够很够。那个什么,先生你不问破解之法么?”

他笑得刻意,“不会有解,不必费心了。我并非想要求得什么妙法,只是今日走到这里,鬼使神差想要最后对天一问。命中如此,无法可求。”

忽 然我很不忍看那辛酸一笑,便也鬼使神差地,捧起手里的乌龟壳抛到卦摊上,胡诌道:“哎呀,果然有解法!神龟说,先生与所爱之人有累世之缘,今世取果,获果 之前自然有一番波折。先生命中当有一女三子,目前不过是时机未到,当然,你也要该出手时便出手,无需拱手相让,适当的时机促成飞跃,必得善果。”

他听我胡诌得一愣,虽不太相信,却也稍微展眉一些,“多谢姑娘善心。”

果然不相信。

这得是有多大的执念和心障,连我神算子的话都不信。

虽然我自己也不信。

世上几人能有累世之缘。我唏嘘着收了摊,回家赶晚饭,吃完后继续唏嘘。

少傅一个栗子把我唤醒,“你这满脸唏嘘的样子跟你包子一样的脸十分违和,你造么?”

我捂着头,深深地望着他,“少傅,你和我会不会有累世之缘?”

“做什么白日梦?”

“现在是夜里。”

“……夜里更不准做白日梦!”

(许 多年后,当简拾遗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跟大长公主重姒殿下一起漫步荷塘时,忽然神往道:“重重,曾经,我在东市遇到一位神算,算到我与你有累世之 缘,命中当有一女三子。”重姒殿下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说好的生完阿蝉和阿呆就可以玩的呢?我才不要再生了!不要以为你编一个神算出来,我就会答应你!” “是真的。”“横!”)

最后,通过我的不懈努力,我们终于——没能攒够礼钱,然而就在我们纠结送什么礼好的时候,大曜宫廷政变了,据说是驸马软禁了监国公主。

局势危急,我们也只好蹲在使馆里少外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知不觉又这样过了数月,长安的天空风云翻涌,诡谲多变。

一场大火,一番兵戈之后,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原以为世道终于太平了,谁知满城噩耗传出,监国公主薨殁。

我们入乡随俗,一起跟着哀伤了小半月,又有惊人消息传来,监国公主死而复生。

我表示自己的小心脏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生生死死的起落,大曜的宫廷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少傅,我想回家。”

少傅掐算着时日,我们大殷的那场战火应该差不多也到了尾声。

大殷两军养战阶段结束,进入第二轮的正式交战。

半月后,战报传来,谢庭芝大军被裴柬大军击败于落凤崖,乱军中,鸾贵妃不知所踪,兴许已坠崖。

我对少傅说,一定是谣言,接着便跑回房间打包行装。

我要结束自己的避难生涯,回归故土。

容侍郎见挽留无果,也不再勉强,只是表达了因大曜亦处在百废待兴之时,无法大规格地接待邻国储君,若有他日,再行弥补。

离别大曜,重返大殷,我恨不得日夜兼程。

在赶往落凤崖的途中,又接上京急递——神策军大将军晋阳侯已于日前投靠郑太师,于上京软禁神凤帝,大开城门,迎回太师与舒王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