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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喜(43)

裴大叔见我一点不似作伪,彻底放了心,“二宝儿,小姑娘家的不要到处乱逛,快些回家去吧。”说完,付了铜钱结账。

险些忘了我的美人计目的,虽然美人计也并未达成。我迅速起身,跟着他问:“裴大哥哥,这辆马车是你的么?”见他点头,我赶紧问:“那你有没有正好要去西山的打算?”

“西山?”他迟疑,“皇家狩猎禁区?”

我使劲点头,“是这样的,我有一个亲人住那里,可是太远了,而且是禁区,上京其他马车都不愿去,裴大哥哥要是也正好有要去西山的打算的话,就可以捎我一程。对了,路资我也是有的。”

果然,提到西山狩猎区,但凡是个马车夫都犹豫迟疑了,裴大叔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再不使美人计更待何时?

我撑着额头,忽然晕倒过去,当然是选好了方位。

裴大叔在完全无防备的状态下,就见一团身躯向他砸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他竟十分迅速地将我扶住了。

彼时,我离他胸膛尚有二头身的距离。

“二宝儿?”裴大叔冷静地叫着我的化名。

我不答。

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吗?当然不会!

既然是晕倒,自然是扶不住的,他见无法将我固定,退而求其次允许我整个肉体靠在了他坚固的臂弯里。

彼时,我离他胸膛尚有一头身的距离。

威武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是从遥远的疆域传来,旷达而雄壮。我竟在假装昏迷的过程中,感受到了磅礴的气势。这兴许就是语法上所谓的通感修辞格,也就是移觉吧,彼时我想。

忽然一个颠簸,我从通感幻觉中彻底清醒,骨碌碌滚动了几个位移。睁眼一看,我竟身处马车内,被横放在皮垫子上,腰间绑了一根带子大体固定在座椅上,这才没有被颠簸出去。

说好的美人计呢?我怎自己先幻觉了?难道是我中了美人计?

可是,米饭还在墙角藏着,没有一起跟上来呢。马车这一跑出去,米饭就是踩了风火轮也追不上了。

裴大叔真就要送我去西山,他竟是如此果决的人么?

我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外传来裴大叔的声音:“醒了?带子先绑着吧,别解开了,这去西山小半个时辰是到不了的,你自个坐着的话,难保不会被颠簸到外面去。”

“哦。”我老老实实又躺好,忽然惊奇不已,“裴大哥哥怎么知道我醒了?还有,我是怎么上马车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奔驰的马车外,裴大叔醇厚的嗓音道:“你晕倒了,我只好把你放进马车,送你去西山的亲人那里。人是有气息的,不同时段不同状态下的气息,都是不同的。所以,你醒了我就知道了。”

听得我惊叹不已,这个裴大叔看来不是寻常人,“裴大哥哥好厉害!大哥哥是做什么的?”

“跑江湖做生意的。”外间嗓音顿了顿,忽然道,“那二宝儿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亲人住西山?据我所知,移居西山禁地的,似乎只有晋阳侯吧。”

颠簸之下,我惊讶得险些咬到舌头。跑江湖做生意的,这都知道?居然比我还清楚!

   见我不答,裴大叔继续坦然自若道:“本朝显贵中,只有晋阳侯不受陛下待见,每入朝必受杖刑,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晋阳侯在城内的旧宅,早已被陛下收回。陛 下不放心晋阳侯外放,便将晋阳侯府移至西山,也是类似流放的意思。你住在西山的亲人,莫非就是晋阳侯?这么说,你是皇亲?”

冷静下来后,我机智地想了想,答道:“其实,我是晋阳侯流落民间的孩儿。”

砰,马车一个剧烈颠簸,把我抛离垫子,又敦实地落下。

外面传来裴大叔歉然的音调:“没注意手滑了一下,你没事吧?”

半晌我都吐不出气来,“我有理由怀疑你跟晋阳侯有仇。”

“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告诉我,晋阳侯为什么不招陛下待见,为什么晋阳侯入朝总要受杖刑。”

裴大叔沉默良久,“似乎是某些私人恩怨吧,皇家的事,我等百姓也只是听个戏说,哪里知道真相。既然你是晋阳侯流落民间的孩儿,今日去认亲,不如自己亲口去问吧。”

马车到达西山后,裴大叔终于将我从垫子上解放出来,他准备弃车寻路,我却被颠簸得双腿发软,站也站不稳当。于是最后他背起了我,一路沿着小道,绕过零落几处朝廷把守的官兵,上到了山腰。

一座府邸岿然入目,规格颇高,却毫无装饰,黑瓦白墙,半片琉璃也无。

“到了。”裴大叔将我放下。

双腿恢复力道后,我站直了打量这座侯府。如同遗迹一般的存在,独自耸立于山间,脱离红尘紫陌,远离皇权帝宫,想要彻底摆脱尘俗却又不能够,一道诏令一声传讯,便要马不停蹄赶往皇宫,明知是罚也要甘之如饴,云淡风轻坦然受之。

我仰头看身边也在四下打量的裴大叔:“裴大哥哥,你真相信我是晋阳侯流落民间的孩儿?”

左右查看不受干扰的裴大叔不假思索:“不信。”

说完,他走上府前叩门,步伐稳健,举手投足进退有度。

许久后,府门才开,一个老仆迎了出来,动作虽迟缓却不见拖延,虽恭敬却不显凌乱,神态安然却语声卑微:“可是骊宫使者传旨?请稍等,老奴这就去请侯爷接旨。”话语自然,低头间却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些许酸楚黯然。

裴大叔没说什么,只回头看我。我忙奔过去撑住门,“啊不是,老人家不要误会,没有骊宫使者,是我来找晋阳侯的。”

老仆一愣,转头将我一看,忽然神色大变,后退数步:“你、你是……”

我不知道自己准备用来使美人计的一张脸居然会吓到老人家,赶忙两手把眼睛一捂:“吓到你的话,我就先捂起来好了。”

老仆半晌没说话,大概还是愣了。

裴大叔古道热肠,主动打破僵局:“这个小姑娘是来找晋阳侯的,莫非老人家认识?”

老仆忙道:“没有没有,老奴不认识。你们进来吧。”

   我在手间留了缝隙,跟着老仆一起走进府邸,好奇心驱使得四下张望。既然外面看起来规格不小,确是侯府级别,那么内里自然也俨然是侯府格局。等级一点不 差,就是布置简陋,人丁稀少,走过前厅中庭都不见几个人影。侍从下人都是同老仆一般的布衣穿着,与百姓之家也无多少不同。

老仆带领我与裴大叔直至□□影壁,止步。

“侯爷。”老仆对着影壁恭敬一礼。

“是哪里的贵客?”影壁之后,虽然未有任何提示,却被人一言洞悉,一个从未听过的清越端雅之音,就这样隔空传来。

越过影壁,我挪开双手,入目处,一片似火霞染,庭中一株石榴树枝叶纷繁,花开一簇簇,如春光绽绛,若胭脂燃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