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塞上闻笛(8)

阑珊看向那族长,抱着村妇朝他躬身一礼,“我路过此地,不明白为何公然烧死活人,所以施以援手,不得已干涉贵族事务,请见谅!”

族长板着面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要想我见谅,就请放下你所抱之人,离开此地!”

阑珊眉头一皱,看了眼怀中人,“我非救下她不可!”

四名大汉在族长的眼神示意下虎视眈眈向阑珊走来,四人都□上身,可见油光闪闪的虬结肌肉。四人步步逼来,便如四座小山移动而来。

方才参拜的众人都已起身,脸色惊讶不迭,疑惑的瞧着阑珊。

阑珊待四人走到一定的距离,便腾出右手,衣袖动了动,突然疾风般扬起,数道红光闪过,飞袭向四座移动的小山。红光没入山峦,霎时山峦定格,半步都移不动。

那族长见多识广,临危不乱。此时他上前朝阑珊一抱拳,“女侠隔山打穴技艺不凡,老朽佩服!然而女侠既要救人就请救一救在场的所有人!如今我族中疫病流行,沾染者必死无疑。为了救多数人的性命,只有烧死染病者,以免感染更多的人。女侠抱的人此时虽未咽气,然而已感染疫病多日,早已不可救,再不投入火中,只怕女侠也会被感染!不是我们狠心,大伙为了生存,不得不做些残忍的事!女侠若同情我们,就请让我们自行解决!”

场中安静之极,那族长声音不大,却在每个角落都能听见。人们静静听着,将求助的眼神注到阑珊身上。他们的眼神无辜无助无奈,没人反驳族长的话,他们的目光表达了他们同样的心意,他们在祈求阑珊交给他们染病者,他们在热切盼望阑珊给他们生路!

阑珊在他们的目光中迷茫,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怎样才是救?

她缓缓放下怀抱的妇人。

“不要烧死我娘子!要么把我一起烧!”

尖声呼号传入阑珊耳中,震的她耳膜发痛。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入那昏迷的妇人嘴中。她起身对族长道:“先不要烧她,看这药丸是否管用!”

那族长闭嘴不答。

周围人众渐渐围上来,纷纷向阑珊伸出手来,嘴里喃喃念着求救的音符。阑珊将药丸全部倒出,一一分到他们手心。那小小瓷瓶中哪有那许多药丸分发,没分到的村民不甘心,一波波继续围上来,眼神满是渴求,是欲望,求生的欲望。阑珊被逼连连后退,一步步退向烈焰。不管她如何解释药丸有限,村民只管索要,不甘心别人有自己没有。

“非如此么?”

疯狂的村民身后陡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犹如响在每个人心底,蓦然的寒意充斥心间,令他们心神一清,灵台明澈,心中疯狂的火焰被浇灭,他们眼中的火光暗淡下去。

众人回身。

谢斯寒抱着轩儿立在马前,神色冷淡,扫视众人。他遥对阑珊,道:“过来。”

阑珊看了眼地上的妇人,犹豫着穿过众村民走向谢斯寒身边。

谢斯寒目光射向族长,“可有大夫看诊过?”

“哪有大夫可找?若能见到一个大夫,恐怕也不至于此!”族长轻叹,“方圆百里的大夫早消失了,死的死,逃的逃!大夫靠不住,大伙便靠自己,四处山上挖草药,各家早把草药吃得精光,山上半颗药材也找不着,现下只有听天由命了!”

谢斯寒将轩儿放到马背上,牵起马缰,道了声:“走吧!”

“先生!”阑珊立在原地不动,语声恳切,殷殷哀求,“怎能见死不救?你救救那妇人吧!”

“怎么救?我又不是大夫!”谢斯寒拍了拍宇鸾马,宇鸾仰首嘶鸣。

“可……不能烧死活人吧?”阑珊看了看场中,只怕那些人不会顾及这些。

“那些真正的活人是要生存下去的。”

阑珊不答话,却也未动。

谢斯寒等了一会,仍未见她上马,回身待再说,却看她含泪望着他。谢斯寒看着她,良久,从她身边经过,走向场中,走向那妇人。

阑珊一时喜不自胜,眼角一弯,两滴清泪滚下脸颊。她眼中模糊,加上前方人影重重,看不清楚谢斯寒在用什么办法。但她相信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而他愿意回到场中,就是他承诺了。

不多时,火堆旁爆出阵阵惊呼,极为愉悦,更是惊喜之极。

阑珊心怦怦跳动,他果然有办法!

谢斯寒从人群中走出来,不受任何人的跪谢,也不理众多贪婪的目光。

他走过来,翻身上马,淡淡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阑珊抬头,吞吞吐吐,“嗯……我……”

谢斯寒一骑已远去。

她骑上雪霁赶上。谢斯寒在一处有水的地方下马,阑珊也将雪霁牵过去。两匹马在河边饮水,轩儿被它们保护在中间玩耍。

“坐在这儿!”谢斯寒对阑珊招手。

阑珊过去依言坐在一块石上。谢斯寒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倾出一粒黄豆般大小的小白丸递到阑珊手心,“服下!”

阑珊知道是怕她沾染上那疫病,便不多说什么,依言服下。

突然,她记起一事,微微诧异,小心道:“据说,冷月庄历任庄主都有三件宝,一为印月剑谱,二为紫微令牌,三为九重续命丸。”见谢斯寒点头,她又道:“前两件宝,历代相传,唯独第三宝每任庄主只有三粒,用完便不会再有,那是为什么?”

“九重续命丸是庄中精英药师苦炼十年方能得的,且只有三粒。冷月庄乃东晋始创,传世已七百多年,唐时第十任庄主燕无痕庄主广邀天下知名药师,并与药师约定,众药师为历届庄主配制丹药,药师世代如此,冷月庄也将世代供养药师。当时众位药师耗费二十年才配出一粒九重续命丸。时至如今,庄中药师也不过达到十年配出三粒的成果。既有约定,药师们为每任庄主配制三粒后便不会再耗费心血。况且十年之期的配制完成后,药师会折损大半,需得再经多年才能恢复药师元气。”

阑珊听得心惊,不确定的问道:“那……刚才先生救那妇人……用的是……九重续命丸?”

“除了九重续命丸,怕是没有什么能那么有效救人了。”

阑珊感激地看着他。

谢斯寒微微笑道:“我看是那些药师们吝啬,不肯多给,其实又有什么稀罕的。命该完结时便完结,续个什么命!作预防疫病或补品之用倒还值得。你刚才服下的也是一粒,味道怎么样?”

“啊?”阑珊一声惊呼,简直不敢置信,她红着脸,嗫嚅良久,“那可真是浪费!……犯不着……让我吃了。刚才吞下去了,……也没留意有什么味道!”

谢斯寒大笑,“不知这最后一粒会是谁服下,到时一定要让那人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不一日,两骑到达沅江。

沅江水波澹澹,芳草萋萋,物候甚佳。若是闲情游玩,必是风景心境两旷怡然。然而除了轩儿觉得一切新奇外,谢斯寒与阑珊均面色凝重。轩儿本想跳下马游玩的,但见气氛不对,也就没敢说出口,闭着嘴巴好奇的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