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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虐竹马千百遍(39)

“要你只余躯干,做个人彘,可好?”

那日,那个狱卒笃定,她会言出必行。

但你要说她直接仗势,用下令打罚人,那可确实没有过。

狱卒心里的敬畏,纵使有“圣上都不敢惹她别说是你”的原因在,更多还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

所以,看到元笑找个角落就跪下了,狱卒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诧异。

这小姑奶奶,不像是开口罚人挨打受疼的主儿啊。

她是面对面骂——更严重的时候是吓——你个心服口服的。

她服人靠的可不是下令打罚,而是她真比你强,比你疯,比你有本事。

可转念一想,这小姑奶奶本就是个挺有身份的主儿,让人跪一跪也大约也是寻常事。可能只是他们从没见过,才觉得奇怪。

刑部地牢深入底下,地面颇为湿冷,整座牢都是反季得阴寒。狱卒看了眼那地面,暗暗咋舌,心道这也跪得下去。

元笑跪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没压住身上的寒颤。

他就担心了起来。这地方这么冷,无忧会不会冷,师父有没有干燥的被褥?

至少该带件衣服的,给无忧穿上。别着了凉。

元笑膝盖触着阴湿的地面,压住身体的冷战,这样想着。

元沧澜是有干燥的被褥的。

地牢的阴冷,十年前在这儿住过几个月的元无忧早就领教到了。那会儿,她就让人在牢房四角都放了火盆,日夜不熄。

被子也是定时拿出去洗晒晾干的。

元无忧进了牢房,伸手先检查了元沧澜的被褥,干燥暖和。又检查了下他的身体,没有生疮,也没有久不擦身的气味。

面色也尚可。仍是昏迷已久的死白,但没有瘦得过分,应该是好好喂了饭的。

托她凶神恶煞的福,他被人照顾得很好。

元无忧松下一口气来,坐到元沧澜的床边,看着师父。

师父老了。

十年来,他没有动过一下手指,却已然生出了细小的皱纹。

他的时光,已经被偷走十年了。

而十年的光阴,也仍旧没有让她麻木。每每看到师父,她总是会感到难过。

她伸出手,握住了元沧澜的手。

小时候,师父的手一直都是很暖和的。很大,很暖和,让人安心。

那么为什么,现在,不管她怎么捂,都无法将师父的手捂暖呢?

元无忧又伸出一只手,双手捂着元沧澜的手,试图将手心的热量传递给他。

边捂着,她边打算和他说些话。

往日里,她是有许多闲话与他说的。可今天……也许是因为带了元笑过来,她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不应将那个混账放进脑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想不出什么不与他相关的话来。

仔细想来,不管怎么样,他也是被师父养大的孩子。也许师父多多少少……也需要听些他的境况吧。

于是,元无忧放弃了挣扎,斟酌了一下,开了口。

她说:“我留了元笑的性命,随他去了。我想,也许你也不想让我杀他。

“后来,听说他就从军去了,有些战功。

“说是奴籍吧,可李衎还挺看重他的,估计能过得挺舒服。

“可他不知是为何目的,非要回到我身边。

“我对他……还挺差的。你想象不到的那种差。你若是醒着,说不定还会心疼。

“可我真的我很讨厌他,师父。我真的特别讨厌他。

“他却居然非要过来,惹我厌烦。

“我不知我还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我感觉很乱。

“师父,我感觉很乱。

“我很生气。

“但是又很乱。

“他像是小时候听的那种故事里的恶鬼,披着人皮,假装不是鬼,迷惑别人,让人搞不清楚。

“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那样……让我搞不清楚。

“我很乱。

“但是也真的很生气。

“以前,我生气的时候,就会跑到咱家那座山的最深处。那里很安静,有虫鸣鸟啼,容易让人舒心。

“如今山也不容易回了。

“就是回了,也没人……”

也没人,再找她回家了。

这句话,她本想说,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没有说出口。

因为找她回家的……

过去,找她回家的,永远都是……

元无忧忽然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烦躁。

难以言喻的。

烦躁。

*

昭正十九年。秋。

元笑趴在桌沿上,浑身疼得直打抖,压抑着声音抽泣着,眼泪顺着稚嫩的面颊落下,滴滴点点,把桌面洒得斑斑驳驳。

元沧澜在他后头,用剑鞘点了点他的肩膀。

那剑鞘一挨他身,他就猛地一颤,肌肉绷紧,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这回却没打他。

元沧澜开口:“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知错了。请师父消消气……”元笑便依言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认认真真地道歉。

元沧澜微微皱了下眉。

“我打你,是因为你逃了整日的练功。”他重复道,“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没有。我再不敢了。”疼得发抖的孩子哽咽着,“我知错了。”

元沧澜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他竟这也不说。

剑鞘又抬起来,挟着风,沉闷的一声响,落到了孩子身后唯一有点肉的地方。

就是有肉,怕也没有什么好肉了。

趴在桌沿的孩子“呜”得一声闷哼,咬着袖子没嚷出来,好险没让无忧听见。与之同时,他的身子也猛地一抽,受疼的肉抖得停不下来。

元沧澜其实只用了的三分力。他自然不会刻意为难自己家的孩子的。

可他是何等的功夫,手上的力气别说是寻常男人,甚至不是寻常武夫能比的。而元笑时年只有十一岁,个子都还没开始窜,小小的一个。挨一下,半个屁股都遭殃。挨十下,就是新伤叠着旧伤了。

这孩子毅力惊人,练武的时候就是如此,多累多苦都能坚持下去,汗水将衣服浸得透湿也不会偷懒哪怕一刹那。

挨打同样。

身上疼得忍不住打抖,屁股也未曾往下躲过半分,一直规规矩矩地靠在桌沿,任由钢制的剑鞘砸到自己肉长的身子上。

就那么忍着。

他忍是真的能忍,疼也是真的很疼。才两下,眼圈就红了,十几下,就疼得几乎站不住,眼泪都哭湿了桌子。

给元沧澜看得,心里一阵阵发闷。

这还是元沧澜第一次打他。往日里,这孩子比兔子都乖,大错小错从未犯过,他怎会打他。

就是犯了错,他也并不喜欢打人。孩子那么小一个,打一下就让他心里烦闷得说不出。

可如今,他却破天荒地打了他。

他这么做,是想要教他道理的。因为很重要,所以只好打着教。

可这孩子却怎么都不接他的茬,什么也不说。

不解释,也不告饶。

都让人打得受也受不住了,碰一下都打抖,哀哀的呜咽咬着袖子都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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