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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虐竹马千百遍(195)

也许平素看不出来——连李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李衎是为他人而活那种人。

他可以狠决得令人咋舌,可以残酷得令人生畏,但是他的里头却是空空的,只有有别的人在里面撑着,他才能够活下去。

他离开此间的最后一个刹那,他认识了扎小辫的小姑娘,后来,他又跟着她的脚步,认识了笑容比泉水还要温和的少年,还认得了个冷漠暴躁的魔头。不知不觉,他的心里就又装进人了。

后来,在足够长大之后,他终于慢慢懂得了责任的意义,懂得了肩上背负的是怎样的重担,懂得了上天给予自己的才能要用于何处,懂得了守护千千万万个温文和雅的兄长、扎小辫的女孩,或是泉水笑容的少年的幸福。于是,他再也不仅仅为心中的寥寥数人而活,他的心中慢慢地装下了天下。

如是,促成了于后世千古流传的明君。

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元平第二年,十三岁的李衎还只是一个正处于“孩子”与“少年”的交界之处的,过分年轻的年轻人罢了。

他与扎小辫的女孩,与笑容如同泉水的少年,还有冷漠但人还算不错的魔头度过了一段短暂却明媚而轻快的日子。

那份无法阻挡的明媚渐渐驱散了些他心中的阴霾。于是,在小姑娘用老酒恶作剧的某个日子里,面色酡红的李衎昏昏沉沉,很用力地大哭了一场。

他说了许多胡话,倾诉了很多。在朦朦胧胧的印象中,他好像一直都在小姑娘的怀里。

他可比小姑娘还大上两岁呢,这样可太丢人了。有那么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曾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但很快就散去了。

醒来时,天光明媚,已是第二天了。他在床上昏睡着,小姑娘在床下和少年玩羊拐。

听得他醒了,小姑娘很大方地挥手,招呼他一起来玩。玩着玩着,在“我赢了”“你输了”之间的交界之中,小姑娘如同任何一句游戏中的闲聊一般开口:“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能天天玩得这么开心?”

“因为你脑袋空空,想事很少——啊!”

小姑娘收回了揍人的手,想了想:“其实说的倒也不是不对……”

“那你打我作甚!”

“啊我打你还需要找理由吗?”

“……”

“说的倒也不是不对,但不是最大的缘由。”小姑娘随手玩弄着羊拐,看着他,忽然绽起笑容,如同阳光一般暖而明媚,“我们能这般了无忧虑,是因为思虑不多,更是因为——

“山河安定,天下太平。”

她看着他:“只要你觉得难过,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我永远都会抱抱你,永远都会照顾你的。

“但你也是男子汉啦,你有一定要做好的事。”

她伸出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去做吧。我们等你回来。”

李衎回到了宫中。

他却再也没能如同小姑娘对他承诺的那般,等他回到那个山间的小屋,与他们一同玩乐了。

元平第二年的秋天,不过在李衎回宫的数月之后,镇四海毁。面冷心慈的魔头陷入了永不见尽头的深眠,笑容如同泉水般的少年众叛亲离,失去支撑,被人踏入尘埃。

而那日如同太阳般的小姑娘也终于明珠蒙尘,终日垂泪,再无笑容,失去了神采。

袁攻第一时间,将喧嚣中的真相禀告了年轻的君王。

年轻的君王与泉水笑容的少年彻夜深谈。二人尚且年轻的脊背都无法背负如此震荡,但少年决定低进尘埃,用一身血肉和粉身碎骨将一切都担到身上。

“元伯父已然昏迷,无甚知觉。你当真不愿将一切都推到伯父的身上?”

“绝不。”

“元伯父绝不会在意。”

“我会在意……”

“你这甚至不是顶罪,你是故意将矛头引到自己身上。”

“是。”

“……谁都要保护,你的心太大了,怕是吞不下你拉来的苦头。”

“……无妨。”

“如此滔天民意,纵使是我也无法保护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我最后问一次,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了吗?”年轻的君王看着面前的少年,认认真真,一字一顿。

“我决定了。”少年答道,声音甚是平和,却又无比清晰。

这是保护他们唯一的方法。

第131章

两个太过年轻的年轻人都难以背负的震荡, 给李衎带来了无数的坏消息,却也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里,出乎意料地给他带来了独独一个的,却也绝无仅有的好消息。

好到了下头的人禀报上来, 他仍不敢相信, 刹那间想出了无数可能, 疑心是有人刻意假扮,又疑心自己只是在做梦。

在认定李赟已死之后, 出于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 向来理智的李衎最终也没有完全撤回前去寻找的人,仍旧遣了一部分人持续着徒劳的努力。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 这份徒劳的努力竟真的可以摘回那仅有一枚的金苹果。

在看到李赟的第一眼, 李衎便能够确定,这不可能是旁人假扮的。

他的哥哥, 他是绝不可能错认的。

然而,与朝思暮想的兄长重逢的喜悦甚至还没能维持一瞬, 便刹那间被冲天而蚀骨的愤怒所取代。

“这是……怎么回事……”李衎的脸色青白,颤抖着碰了一下兄长遍布伤痕的手。

实际上, 不仅仅是手,令李衎见所未见的可怖伤痕, 出现在李赟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宣太医!”李衎以为自己会嘶哑怒吼, 吐出的声音却颤如蚊蝇。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想要将褴褛的衣衫从兄长的伤口拂开,却见兄长盯着他身上张扬的龙纹绣饰, 眸子颤了数颤, 显然想要避开他, 却又艰难地忍了下来。

实际上,不光是他的龙袍,便是身处这皇宫,他便已然显出了很明显的不对劲来,显然一刻也不想在此处待下去了。

“二哥……”李衎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试探着唤他。

他却只低着头,带着满身的剧痛,竟试图起身行礼,眸中对李衎尽是陌生。

是的,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兄长变成什么样子,李衎都认得出他。

但显然,他的兄长却已经不认得李衎了。

太医说,这是因为他受过了太多的苦楚,便自行忘记了一切,以不再遭受过去的折磨。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有道理到李衎竟一点要兄长恢复记忆的努力都做不得。

兄长险些被亲生父亲杖毙,又被抛出宫去等死。这一切已然非常人所能承受,而李赟身上的伤痕,甚至还不仅于此,甚至百倍千倍。

在他失去踪迹的这一年里,他必定遭受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折磨。李衎不知道是谁做出如此行径,这一切的开端,显然正是李赟被亲生父亲背弃。

前一日还是最宠爱的儿子,后一日便险些打死,赶出宫去,落得连庶民都不如,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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