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九面色突变，冉闵翻过一页继续读道：“继承了宋家堡之后，他利用江湖中的侠士为他铲除异己，又暗中勾结胡人侵吞周围的产业。这下头有这三年来被他害死之人的详细名录，还需要我念下去吗？”冉闵抬头。
“你血口喷人！是你觊觎宋家的财富，才会带兵借着剿匪之名谋财害命！”张九脸涨得通红。
“不错，我那时的确正愁补给，所以就拿他开刀了。”冉闵爽快地承认，“不过像他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便宜了我也没有什么不好。”
“你！”张九顿了顿，强忍住怒意，“所以你杀了我大哥之后，才找了这些罪名来替自己开脱？”
冉闵失笑：“我哪里有空去调查这许多事？再说宋义做得极为隐秘，要掌握真凭实据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要不然江湖中也不会对他交口称赞了。不过我军中倒有个人足足查了三年又苦苦跪了一夜求我替他报仇。”
“谁？”
“宋良。就是宋义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落井却侥幸没死的人。”冉闵看了一眼张九惨白的脸色，微笑道，“你可要见他？”
过了良久，张九才干涩地开口：“你有心设下机关拿我，到底想要怎么样？我是绝不会投靠胡人的。”
“我不需要你投靠胡人。”冉闵注视着张九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只要你投靠我！”
第二天，江湖上便再没有了冲天雁子，而冉闵身边却多了一个亲卫队长。
张九有时候想不通自己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冉闵。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邺城的城墙上捍卫着大魏最后的国土时他才恍然。昔日的少年将军刚刚陨落，可他的诺言却已然实践。中原，终于重归于汉人之手！尽管短暂，却足够振奋人心，这片土地属于这个民族，没有人可以夺走！
亲卫队长的职责是保卫冉闵的安全，张九要处理的事却远不止于此。冉闵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对他的信任是不是给得太快太多，隐秘的侦查以及同暗线之间的联络被一股脑地交到了他的手中。
张九很忙，忙得几乎忘了去想一些心中的隐痛。他从不去于风月之地，甚至从不轮休，唯有在结义兄长忌日那天，会匆匆赶去宋家堡。
高高的堡垒早已被冉闵一把火烧去了，宋姓的子弟大多成了农人。他买来纸钱在宋家堡的旧址上祭奠，一面喝酒一面回忆昔日的点点滴滴。直到第四个年头，他才把自己手上因这个结义兄长所沾染的无辜鲜血还了个干净。从此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宋家堡。
认识胡六的那天，张九本不该在征兵棚里当值。无奈那一年大荒，前来报名之人太多，实在抽不出人手冉闵便把他也调了去。
“独子不能从军。”张九一挥手打算将眼前的壮汉打发走。
“我家里有兄弟！”那人急切道。
“户籍上说你五个哥哥都已经过世了。”张九头都不抬。
“呃……我去年又添了个弟弟。”那人的声音有些发虚。
张九失笑，盯着眼前的壮汉看了片刻：“令堂今年五十有二了吧？”
“老、老蚌生珠也是有的！”那人额头渗出些许汗珠。
张九脸色一肃，问道：“你为何要从军？”
“家里没米下锅。战死总比饿死强，起码给的那十升米够我老娘熬过今年了。”那人顿了一顿补充，“我还听说……冉将军这里战死了还给十两纹银的安葬费。”
张九沉吟了片刻道：“你会什么？”
“我有力气！”那壮汉四下看了看，像是觉得那测试力气的石碾子还不够大，一转身抱住征兵棚的一根柱子，猛一使劲竟然将脚下连着木桩的柱子连根拔起，吓得周遭之人纷纷向外逃去。
见那壮汉看着塌下的大棚兀自发呆，张九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冷着脸道：“你可以先留下，不过三个月内要是在我手底下走不过十招，不但要被开革出营，还要把米粮尽数退还！”
那壮汉愣了愣，忙不迭地点头。张九心道这人虽然憨直了些，可那身力气若是自己不运内功也绝难相比，若是好好操练一番，倒是可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因为身上背着十升米粮的“重债”，胡六操练之时果然不敢有丝毫偷懒，刻苦的模样让人瞧着不禁动容。张九见他四处打听自己武功的深浅，心中暗笑。这憨人想要在三个月里和自己相比简直是痴人说梦，能不能赢得赌约全要看自己有没有心放水。
他有心试探胡六，就故意在校场上练起了枪法。一旁众将看得手痒，纷纷要下场和冉闵口中汉家营的第一高手比武。张九来者不拒，一连斗了数人，从未有一人走出二十招开外，周围的新兵看了都不禁轰然叫好。
张九有心卖弄，故意让几个将领围攻他一人。一杆长枪舞得水泼不进，竟没一个可以近他身，最后更是一个个被他用枪尾扫倒在地。
他心中明白其实这些将领在战场上未必不如自己，只不过马上的将军少了马匹战力便下降了一多半，他们又是纯属切磋武艺悍将们收住了杀气杀伤力自然也小了许多。至于可以以一敌多却是胜在他的轻功和家传枪法，也算不得数。
他特意留心胡六脸上的表情，见他先是惊讶再是沮丧最后竟有些跃跃欲试不由更对胡六看高了一筹。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不想争先之人却永远成不了大将。胡六是个好苗子，的确值得他用心栽培。
然而这个被他看好的胡六却在三个月之期来临的那日喝了个酩酊大醉！张九又恨又气，直接让手下将人丢进了池塘里，隔了片刻才捞上来。
他还未开口，地上的醉汉却高喊起来：“张大哥，你把我开革了便是。我娘死了，我要回去给她下葬。那十升米算我欠你的，就是卖了这身肉我也会还你！”醉汉说完竟哭闹起来，双拳将地上捶出两个浅坑。
张九皱了皱眉，知道这里能制住此人的恐怕也只有自己了。他俯下身，用擒拿手扭住胡六的胳膊，抗在肩上回了自己的营房。
吩咐手下送来洗澡水，张九看着那仍在口齿不清地闹腾的大汉有些傻眼。也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剥光胡六的衣裳把人丢进洗澡桶，刚想搓洗却见胡六突然撑着桶沿呕吐起来。不得已，他只好再命人换了一桶水，这才把人弄干净了些。
“先睡一觉，明日我陪你去给你娘选个地方。”
醉汉像是听懂了，嗯了一声呼呼大睡起来。
张九叹了口气，推开门出去例行巡营。
番外 三（中） 最新更新:2011-07-09 17:54:40
请了几日假带胡六回去安葬了母亲。张九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心中暗想这几年怎么就和祭拜那么有缘，每一回都把假期花在这上头？胡六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感激的话，只是默默收拾了家徒四壁的屋子，就跟张九回了营。
三个月后，胡六被编入了冉闵的亲卫队中。他的武功突飞猛进，加上一身蛮横的力气，也堪堪算做是一员猛将。冉闵喜欢身先士卒，所以亲卫营立功的机会很多，当然人员的变化也是极快。好在胡六运气一向不错，不断重复着杀人、受伤、立功、喝酒，每隔一阵还要被顶头上司在校场上狠狠收拾一顿，他倒好似一日比一日更习惯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