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议事是什么罪名还需要来问我吗？便在院子里行刑吧。夜里听听叫唤，权当是提神了。”那人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还和半年前一样的冰冷无情。
“来人！将人绑在树上，抽三十鞭。”
任由亲卫们将自己按在树上捆好，玲珑一抬眼就见一个大汉手持一条乌黑油亮的长鞭正向自己走来。他眼尖地看到胡六在那汉子取鞭子的时候曾偷偷在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那人还微微点了点头。
三十鞭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玲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年幼时母亲教自己念诵的佛经。在东海太妃府的时候，他也时常受刑。一次次地被各种阴损刑罚折磨，他却也渐渐发现诀窍。若是能将心思放到别处，便不会觉得那么难捱。
“啊——”
凄厉的叫声一下子划破了院中的寂静。
军中的刑鞭果然不是用来惩罚家奴的那种由绳子结起的鞭子可比的。突如其来的一下让玲珑痛得全身打颤，牙关剧烈地一颤险些咬掉舌头，泪水刷地模糊了视线。紧接着又是反手一鞭抽在胸前。缓了缓，在他深吸了几口气后，第三鞭才堪堪落下。
一鞭。
又一鞭。
玲珑已经无力去数自己到底挨了多少鞭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想些旁的事情，视线却总离不开面前的鞭子。
好在这执刑的亲卫虽然每鞭子都打在实处，却也是手下留了情的。他用的是泡了油的阔鞭，看似可怖却只会打破一些皮肉，并不会伤筋骨。若真要动酷刑，军中还有种浸了醋的鞭子，能直接将人打到骨肉分离，纵是再铁的汉子用不了五十鞭也要一命呜呼。甚至还有一种尾上坠了铁球的鞭子，更是只要几下就可以取人性命。
玲珑心中明白，执行的亲卫既然选了这条鞭子，那就是有心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了。再者他下手的位置都不重合，相对的伤也要分散些，而且还是正反手鞭打，反手的力气要比正手小上许多。
心中不禁感激胡六暗中相助。若不是有这个计划之外的朋友，今日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玲珑打定主意，若是冉闵怀疑他为何选在今日夜闯书房，就一口咬定是太妃递来的消息，断不能连累了胡六。
嗯……这三十鞭怎么还没打完？
叫喊声渐渐低哑，少年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玲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警兆。这感觉就好似他幼年时碰上狼群。四处是莹绿色的兽瞳，躲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猛兽并不直接攻击，只等猎物在令人窒息的恐惧中露出破绽，然后一击咬破猎物的喉咙！
玲珑猛地惊醒过来。
烛火被风吹得晃动不已，将对面的人脸照得有些狰狞。玲珑心中一颤，这张脸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是冉闵。
“小杂种，你来找我作甚？”议了一夜的事，冉闵的声音显得有些慵懒。
玲珑用力眨了眨眼，好让自己被汗水和泪水模糊了的视线变得清晰一些。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已经是第二天了吗？
少年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两声破碎不成调的声音。强忍住胸前的抽痛，他咽下一口唾沫润了润火辣辣的嗓子：“将军，自半年前有幸见过将军一面，玲珑便一直念念不忘。近日听闻将军要出征远方，玲珑有心鞍前马后伺候将军，故而而斗胆前来。”
“喔？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征？”冉闵饶有兴致地问，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差。
“每逢将军出征府里便会分发酒肉。”玲珑惴惴不安地观察冉闵的表情。
“不错，这原也不是什么机密。”冉闵微微点头，“不过哪有带仆从出征的道理？”
“玲珑愿为将军亲卫。”
“兵员都有定数，哪是说加就可以加的？”
“玲珑听说将军的汉军营有独立征兵之权。”
“哈哈哈哈……你倒是打听得清楚。”冉闵大笑起来，“这总不是从一碗酒肉里得来的消息了吧？你可知入了我的府邸便是我的人，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向来不会有好下场？好像前几日就有个贱奴因私自向外传递消息被活活打死在了前院。哼哼……说起来这人你还见过一回呢！”
看到冉闵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玲珑不禁全身微颤。他知道若是冉闵真想要杀死自己，断不会费那么多口舌，这只怕是他要警告自己和自己背后的东海太妃，不能随意窥探他府中之事。
想通了其中关键，在心中拿捏了一下分寸才开口道：“玲珑对将军的心意天日可表！玲珑只是日夜思念将军的伟壮，绝没有半分旁的心思！”
闵冉微微一怔，轻笑道：“伟壮？呵呵……你这小杂种倒有几分意思，难得那夜你还有心思记着我的伟壮了。罢了，三日之后我要亲自点兵，你若能穿戴齐整绕着校场跑上三圈，我就是带了你去又有何妨？”
“谢将军恩典！”少年的蓝眸中顿时满是惊喜。
第 五 章 最新更新:2011-12-01 04:49:05
玲珑是迷迷糊糊被抬着去到军营的。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傍晚，虽然伤口上了药，沉重的鞭伤还是让他足有两天下不了床，直到第三日一早，才勉强可以站起身。然而与冉闵约定的日子也已经到了。
“你小心！这个可不轻啊。”胡六见玲珑伸手要接自己手上的铠甲，不禁出言提醒，“虽是给你寻了件最轻的来，可也有七七四十九斤重呢。”
冉闵领的汉军营多是步军，所以他营中的铠甲基本上都是制式的筒袖铠。这铠甲是用许多小块带鱼鳞纹的铁片缀成的，圆筒形的甲身，前胸和后背连在一起，还连带着两个铁筒袖，所以才被称为“筒袖铠”。 步军的筒袖铠从七七四十九斤到九九八十一斤，被分成大小厚度各异的七等，如今胡六给玲珑拿来的便是最轻薄的一等。
见了甲胄玲珑方才明白，冉闵口中说的“穿戴整齐”竟是要自己身穿重甲！
费了老半天功夫，才替玲珑将那一身铠甲穿好，胡六见他那摇摇欲坠的模样不由大摇其头：“依我看，留在府里做些粗活也总好过上战场拼命不是？你这样子实在是……”
“多谢六哥关心。玲珑想伴在将军左右，这些苦还受得。”玲珑勉强一笑。心里明白自己是用了些手段才得以重新进入冉闵的视线，若是现在打退堂鼓回去偏院只怕日子也绝不会好过多少。说到底，从来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也罢，你且走几步我看看。”胡六虽然弄不明白玲珑到底看上自家将军哪一点，不过细细寻思，又觉得纵使有一两个男子对自家将军心生爱慕也不奇怪。当世真英雄，又有谁人不爱？
玲珑试着动了动，不禁露出苦笑。穿着这身铁套子，莫说是跑，他连迈步都有些勉强。他又试了几次才总算找到一些窍门，步子要短、身子要正，才不至于跌倒。
营房外突然响起一阵号角之声。胡六连忙道：“将军就要升帐点兵了，我先去了。你自己慢慢走出来，校场就在东面，我昨日跟你说过的地方。”神色间不由露出几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