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农摇头道：“他这个人啊……当年一怒之下杀回去和人单挑，却身陷重围之中，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他花的。没想到现在做起事来倒是让人感觉沉稳了。”
“只有一点倒是从来未曾变过。”李农唇角略微勾起露出淡淡的笑意，“永曾对兄弟从来都是极好的。”
玲珑想要出声附和，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说话的立场。冉闵的确是对兄弟袍泽极好，可是自己却也不是他的“兄弟”，至于他过去的莽撞自己更是一无所知。玲珑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挑，李将军说这句话难道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接口？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偌大的厅堂里寂静无声……
冉闵一口气打马跑出近二十里才发现了疑似褚襄之人的踪迹。百来个残兵败将聚拢在一匹白马周围，正缓缓向南而行。冉闵冷笑一声，双腿夹紧马腹，朱龙登时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上去。
“追兵来了！”
听到远处的马蹄声，晋军顿时大乱起来，迅速逃出了几百步后，才有人回头分辨出后面追的只有一人。这难道不是追兵，也是一起逃命的？正在他们迟疑的刹那功夫，冉闵已经亮出兵器，双手齐挥砍翻了十来个晋军。
“跑啊！”
一下子被冉闵的煞气吓破了胆，余下的晋军顿时也不想着反抗了，向着四面八方一哄而散。
唯有褚襄仿佛被定了身一样愣在原地。全身上下被一股可怕的杀机锁定，他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不能动。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裤裆滑落，他刚想张口喊出自己的身份，就看到一道雪亮的刀光犹如匹练一般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褚小公子最后在半空中眨了眨眼睛，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已经身首异处，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冉闵长臂一舒，将落下的头颅抓到手里，借着月光辨明了身份，就将头颅塞进了朱龙一侧的皮囊里。他终于达成心愿，不禁仰天大笑了三声，吓得还在四散而逃的晋军差点软倒在地。冉闵此时却已经没有心思斩尽杀绝了，捋了捋朱龙马的鬃毛掉转了马头。
可怜那褚小公子一意孤行来到塞外，几次死里逃生最后还是命丧荒郊野外，连个全尸也没留下。此事间接引起了其父褚裒亲自挂帅北伐却是后话了。
得了金城之后，冉闵一连忙碌了三日，才总算把一座城池牢牢掌握在赵军的手中。到了第四天正午，孙伏都的中军终于抵达了金城之下。冉闵让李农留守，亲自出城迎接主帅，不料却听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全军撤退？！”
第 十二 章 最新更新:2011-06-27 08:14:53
“撤军？”饶是素来冷静的冉闵听到这个命令也是一惊。
龙骧将军孙伏都捋着胡须道：“不错，邺城传来的密旨，此次南征到此为止，全军立即回撤。”
“陛下这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冉闵闻言不由蹙眉。虽然赵军袭击武街的另一路人马被南朝的执张重华阻截在了半道上，可是他这一路却已经成功拿下了金城，皇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要收兵呢？
“陛下？”孙伏都若有所指地笑了笑，拍拍冉闵的肩头道，“冉老弟，你不是不了解陛下的为人，陛下怎么会在情况大好的时候下旨撤军呢？”
看出孙伏都在卖关子，冉闵连忙摆出急切的样子：“末将就是想不通啊！还请孙帅指点。”
孙伏都神秘一笑，低声吩咐亲兵不要让任何人走近，这才回到冉闵跟前，压低声音道：“听说陛下已经昏迷不醒了。”
“什么？”
“听说是因为秦公石韬过世了，陛下痛失爱子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太子和皇后商议了过后认为此时不宜再动刀兵，便下令将大军召回。听传信之人说，他出发的时候陛下还没醒呢！看这架势，恐怕……”
孙伏都有心和冉闵拉近关系，此时见他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由安抚道：“冉老弟不必担心，你我都是大赵的有功之臣，就是真的变天了，只要我们‘上下一心’，新皇也断不会弃我等不用。只是为了避嫌，冉老弟到了京城之后，最好还是立即交回兵符，在家里歇上几日等大局定了再说。”
冉闵心不在焉地向着孙伏都一抱拳道：“多谢孙帅指点，末将谨记在心。”
告别了孙伏都，冉闵回营之后不敢迟疑，立即下令明日一早拔营。低头看着几案上的行军图，他的思绪却早已不知飘去了何处……
他名义上虽是石虎的义孙，其实石虎和他父亲冉瞻不过相差四岁。冉瞻是乞活军将领之后，父亲被害后尚未成年的他带领乞活军四处抗击胡人，直到十一岁上才被俘降了赵国。他二十三岁得子，对冉闵疼爱有加，却在冉闵六岁时战死沙场。冉闵年幼时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寄养在宫室之中，皇帝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倒有些像是他的父辈。
冉闵对石虎并非没有感情，皇帝对他的教导和器重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只是他更不会忘记父亲临终前托部将转交给他的血书！血海深仇，不能不报！他一天比一天更努力，大赵第一猛将之名是他用三十九道致命的伤疤换来的。他将最沉痛的记忆化作一条毒鞭不断抽打自己向前，他好似对那些认贼作父的谩骂毫不在意，继续跪在杀父仇人面前摇尾乞怜。只要想到有一天，他势必会手刃仇人，他的血便是热的，心还是活的！
然而石虎突然昏迷的消息却让他有些茫然了。心底没有丝毫喜悦，却是悲凉，一片英雄末路的悲凉。那个曾经指点过他武功的大将，那个即便身体发福骑不了马却依然可以指点江山的君王，竟也有倒下的一日吗？
“那小杂种呢？叫他来见我！”冉闵沉声喝道。帐外的亲卫闻言一愣才反应过来冉闵要找的是谁，匆匆去寻玲珑。
片刻之后，少年款款而入，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倦意，想来是刚被人从被窝里唤醒：“玲珑见过将军。”
冉闵神色微动，招手道：“你过来。”
玲珑赶忙走到冉闵身侧静待吩咐。冉闵却还不满意，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坐过来。”
玲珑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紧贴着冉闵侧坐在他怀中，用双臀蹭过冉闵的腿间。冉闵心中暗骂一声妖精，却没有将玲珑“就地正法”的心思，用手掌细细摩挲了玲珑白皙的颈子，感受着手心里的细腻温暖，低声道：“小杂种，你对你那胡人老子是怎么想的？”
玲珑觉得今日的冉闵有些不同，虽然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同，却能猜出大概和突然撤军有关。难道说是邺城出了什么事，可以左右南征的大事……莫非是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玲珑心念电转，联想起冉闵的出身，再看他此刻的反应，略一揣度便明白了□分。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冉闵对于石虎绝不是单纯的忠心耿耿，而是有些矛盾甚至是怨愤的！
玲珑好似沉醉在冉闵的爱抚之中，答得毫不经意：“回将军的话，玲珑没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