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杀胡令(14)+番外

真是一出好毒的离间计!

事到如今,就连张冲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起敌将的心思缜密。若挑拨的只是城中守备冯亮和他的关系,他还有解释的余地。好歹共事一场,相互间还算有几分了解,再不济也可以端出太守的身份以势压人。可是对方偏偏找了刚到金城的褚小公子下手!

通敌卖国!

奸细畏罪自尽!

证据确凿!

更可怕的是,为了配合这出离间计的实行,赵军的先锋自抵达之日起就一直只在佯攻。前几天还在庆幸敌军攻势不猛,现在看来事情一旦张扬出去,在任何人眼中他的反心都已是 “昭然若揭”,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张冲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被押赴建康当街斩首的情景。亦或是直接被斩于金城之下?就算是没有可以斩杀朝廷命官的符节,褚小公子在危难之际杀他一个企图谋反的太守又何罪之有?

“张大人,你可考虑好了?”黑脸汉子伸了个懒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吐出一口茶叶沫子,微笑着看张冲。

“当然张大人也可以选择不信,甚至可以绑了在下换一份功劳。只不过……”那汉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冯守备这会儿估计正和褚小公子商量着要如何来捉你。那倒好,咱们正好可以做个狱友,哈哈哈哈……”

见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张冲心中愤恨却也只得隐忍不发。事到如今便是杀了此人也只会更加坐实自己企图杀人灭口的罪名。

“张大人,其实你降与不降,这金城始终都是要陷落的。”黑衣人向北一抱拳,朗声道,“我家将军有万夫不敌之勇,身后更有数十万大军,要取你一个小小金城犹如探囊取物。只因陛下出征前说了,七日内攻不下金城,破城之日就是屠城之时。我家将军才念着同族之情,才特地派我来送给张大人一个机会!”

张冲闻言不禁心头巨震。赵帝石虎生性残忍,在出征前就下屠城令也不是没有先例。张太守不由捶胸顿足,没想到去年开春才把一家老小从建康接来金城,如今却要让人一锅端了。

那黑脸汉子见张冲脸上已全是惶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刻意将语调放缓,温和一笑道:“其实南朝腐朽,覆灭也是早晚之事,张大人又何苦要为它陪葬呢?吾皇陛下是个爱才之人,求贤若渴从不计较出身,我家将军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张大人要是肯弃暗投明,那出任一州刺史之职还不是轻而易举?便是将来要官拜三司九卿又有何难?”

张冲此时已是六神无主,脑海中一会儿是满门抄斩的可怕景象,一会儿又恍惚见到自己身穿紫色官服踏入大殿。过了许久,终于还是“富贵险中求”的念头压过了其他。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自己是为了保全满城百姓的性命而降,应当名垂青史才对!

“张大人想好了?”黑脸汉子微笑道。

张冲连忙点头:“将军说的话句句在理,之前是我迂腐了。还未请教将军姓名,今后同殿为臣也好互相照应。”

黑脸汉子摆手道:“张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是我家将军的一个马前卒罢了,贱名何足挂齿。说起来我与张大人还是本家,在下家中排行老九,大人称呼我一声张九也就是了。不知张大人第一步准备如何动手?”

“啊!原来是张老哥。失敬失敬。”张冲满脸堆笑对张九一拱手,沉吟片刻后道,“我打算先点齐了人马,把冯亮和褚襄抓起来,再找人去稳住城中守军,同时打开城门请冉将军进城。”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这就陪张大人抓人去。” 黑脸汉子一脸跃跃欲试。

张冲赶忙点齐心腹人马。他唯恐人数不够,连衙门里的衙役都一并叫上,一大群人乱哄哄地向张九口中的客栈飞奔而去。

等到了客栈,张冲假意问询,突然发作一下子控制住了局势。旁人都一一被擒,唯独守备冯亮却有些武功,尚在挥舞大刀负隅顽抗。张冲见状不由焦躁起来,呼喊手下将冯亮团团围住,生怕被他走脱。站在他身旁的张九却突然冷笑一声蹿了上去,也没见他怎么动手,冯亮就已经捂住胸口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一下莫说是把冯亮那些手下看得心有余悸,就连张冲也被吓得汗毛倒竖。没想到这张九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杀一员军中大将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若是刚才自己执意不降……

张冲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不过如此一来,连朝廷命官都已经杀了,开弓再没有回头箭,也只好一反到底了。

张冲抬头见天色已暗,不敢再拖延,让亲信关押起被吓得瘫软在地的褚襄,自己带了张九向城门赶去,要在天黑之前引军入城。

城外,冉闵早已备齐人马,只等城中的讯号一发就冲进去接管防务。他见城墙上挥起了约定好的旗号,立即下令出发夺城。

晋军凡未放下武器者杀。

任何人凡胆敢抵抗者杀。

除此二条,百姓之资,秋毫不能犯。

违令者斩。

先严明了军令,冉闵亲自带人前去太守府坐镇,李农则带兵去了位于城南的守备大营。

火把摇曳,刀兵森森,太守府花厅此刻俨然已是一座行营。

玲珑站在冉闵身后,看着坐在雕花大椅上的人,有些摸不清他对自己的态度。

虽然名义上是冉闵的近卫,实际上谁都知道他只是一个暖床之人,自然也不需要上阵杀敌。刚才大军入城之时,他也跟着本队人马往里冲,无奈几日不穿盔甲,他竟有些迈不动步子,才走了没两步就被甩在了后头,眼看着要被人流挤倒。不料原来走在前面的冉闵此时却突然收住了缰绳,调转马头倒退了几步,长臂一舒竟将他从人堆里捞到胸前,两人共乘一骑进了太守府。

玲珑本以为这意味着冉闵前几天的脾气已经过去了,不料一到了地方冉闵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入了大厅。玲珑不会骑马,冉闵的朱龙马性子又烈,要不是有胡六及时赶到帮了把手,恐怕被颠下来活活踩死也有可能。

果然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一件珍惜的玩意儿,不愿被旁人毁损,他却可以随手丢弃吗?玲珑不禁苦笑。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在床笫间的表现还算令他满意,在新鲜劲没过去之前他大约都会对自己不错。只是一旦错过了这次随行远征的机会,下一次要抓住他的注意力可就千难万难了。决不能变成一具乱葬岗里冰冷的尸体,哪怕是冒险也要再次勾起他的兴趣!玲珑暗下决心。

看似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军务的冉闵心里却有些着急。

至今为止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从城南守备大营传来。他想要派人接应李农,却苦于实在抽不出人手。仅靠三千人去接管一座中型城池,无论哪个环节,错一步就是全军覆灭。心中焦急表面上却不能露出丝毫的不安,毕竟站在他身旁的是刚投降不久的太守张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