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怯怯地看着华后。
华后顺着她的眼光,低头看向自己已经有了些微赘肉的腰部,心中一痛。入宫时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何时,腰间似乎重了很多,每次坐下来,就似围了一条腰带……那是日渐增长的赘肉啊。
对她而言,赘肉向来与烦恼同行。入宫后的她,真的有如此不快么?
是啊,怎能快活?虽然有昭明帝的宠爱,但每天见一次陆子衿,无疑是一种折磨。而担心事发的忧虑一直萦绕心头,也是去不掉的一块心病。这样的日子,怎能快活?
情啊,真的都是孽么?
她看着自己浅绿盈盈的罗裙,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研磨,拿起毛笔,蘸墨,挥毫: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又翌日,陆子衿照例来到乾清宫,本来以为那个宫女又会传那句话,不料宫女却递上一张纸:“陆大人,娘娘让奴婢转交给您的。”
陆子衿一愣,接过纸。他自然知道华后这几天不见自己,是生气自己当日的拂袖离去。但如今传一张纸,又是为何?
他狐疑地打开,只见雪白的素笺上写着一行清晰的墨字: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他一震。
是啊,她原本是个无忧的女子,遇见了自己,开始了一段孽缘,却终是牵来扯去斩不断,徒增挥之不去的烦恼……两年了,每日的忧虑,使人老吧。
他苦笑,闭上眼睛。
心有所至,陆子衿咬破手指,在素笺上轻轻写下: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待宫女传回素笺,华后看着上面添了一行触目惊心的血红,心如被狠狠击了一拳。
曾经,她抱着雪球,在雪地里对他笑。他说,你就像雪一样,纯洁,梦幻。
她也笑,那你像什么?嗯,才子如风,来去无踪,哈哈。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这句话,传到昭明帝的耳里时,他的震撼不啻于陆子衿和华后。
当一个小宫女偷偷将那张素笺捧到他面前,他看着纸上一黑一红两列字,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你说的是真的?”他看着那个小宫女,一字字问。
“是,奴婢敢用人头担保,皇后娘娘跟陆大人经常单独相处……”
听着那个宫女一点点讲述,昭明帝手中的纸被越握越紧。
“甜儿,你是皇后娘娘最近身的宫女,朕问你,皇后娘娘跟陆大人……是怎么回事?”发问的声音,冷沉如冰。
甜儿抬起头,一脸惊恐:“陛下……陛下,皇后娘娘向来对陛下一心一意,陛下……不要轻信谣言啊!皇后娘娘是好人……”
昭明帝感觉手脚更冷,显然,甜儿是个不怎么会撒谎的女孩。
良久,他缓缓道:“朕只是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朕问的是他们的私情?”
甜儿如遭雷劈,跪着的腿有些打颤:“奴婢……奴婢……”
“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有谣言?这种谣言现在在宫里已经很多了?是不是?”昭明帝苦笑着叹息。看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吧。
“奴婢,奴婢……”甜儿的口齿都有些打颤了,磕头如捣蒜,“求陛下饶命!皇后娘娘是好人,求陛下不要冤枉了娘娘
……”
皇后娘娘是好人?也许。所以才有这个宫女舍身力保。即便在其他宫女告密的情况下,她也不肯说主子半点不是。
昭明帝叹气:“起来吧。”
“陛,陛下……”
“回去吧。朕不会杀你。”他的声音里是无尽的倦意。
起码,他不会杀一个忠心的宫女。
待甜儿颤抖着出去。昭明帝对着虚空,仿佛在跟自己说话,声音却很清晰:“清弄,叫飞羽来见朕。”
“是。”
黑暗里,一个比冰还要清冷的声音答。
不多时,又一个比冰还清冷的声音响起:“陛下找飞羽何事?”
“飞羽,朕问你,皇后跟陆子衿……每天,都在乾清宫……做些什么?”一字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昭明帝能清楚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皇宫惊雷
昭明帝进来的时候,华后正在窗前吃着葱油饼看书。
她左手执卷,右手握着葱油饼,回头:“回来了。”
不在外人面前时,他们早已渐渐习惯了不行皇家礼。甚至昭明帝每日回乾清宫,也嘱咐太监不必大声喧哗,以享受平常夫妻的情趣。
“奴婢告退。”宫女们像往常一样欠身而退。
华后却在一个小宫女的嘴角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而在甜儿望过来的眼里,又有着深深的忧虑。
她的心一沉。
拿起桌边的湿巾,擦干净手,华后方回头,微笑:“陛下。”
山雨欲来。
他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她的脸,似乎要把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研究透。而她,笑意如水地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良久,昭明帝背过身去,问:“关于陆子衿,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华后一震。
这一天,终于来了。
久久的沉默后,华后的声音平静如水:“臣妾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你还不肯认!”昭明帝一拂袖,桌上的玉瓶书卷掉了一地。
华后的泪瞬间涌出。莫名,心里一涩。
“臣妾确实不知陛下所指。”她看着他冷硬的背影,继续道。
她不能承认。因为这句话后,不止是自己一个人的前程,还有父亲的希望,甚至还有华府上下的性命。这一刻,她才懂得“天威难测”。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拿不准这个皇帝接下来会做什么。
昭明帝渐渐平复呼吸,声音却更冷:“你的宫女已经全部都告诉朕了。”
“宫中女子向来善妒。臣妾自进宫来,久蒙陛下专宠,想必早已被其他人恨之入骨,引来谗言也不奇怪。只是望陛下明察。”
“那飞羽呢?难道连他也嫉妒你?连他都说你跟陆子衿在一起有苟且之事!”
“我没有!”华后失声道。纵然她与陆子衿前情难断,但从未行过苟且之事啊。
“臣妾没有做过。请陛下勿信他人谗言。”她一字字道。
昭明帝回头,看着跪在眼前的妻子,心痛如绞:“你还要骗朕!飞羽的忠诚,不容置疑!若非朕今日亲自问他,他也不会说这些是非。他都说是了……”
“臣妾没有。”华后低头含泪,不肯改口,“臣妾对陛下的忠诚,也不容置疑。”
她知道,如今唯一能赌的,就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她不能认,死都不能认。
“臣妾进宫一年多来,对陛
下的心意,陛下难道感觉不到吗?耳鬓厮磨、床第之欢……这些,岂是可以伪装的?”她的泪越来越多。因为,那些真的不是可以伪装的。
昭明帝闭上眼睛。
他何尝不希望这是别人的谗言?如果能够选择,他宁可背叛自己的是守护自己生命的飞羽,也不愿是枕边的爱妻华月啊……正如她所说,一年多的朝夕相对、恩爱万千,岂是可以伪装?若……真的所有都是虚情假意,那他这个皇帝,便是最大的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