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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68)

皇帝咳了一声,“这不是总出让您动肝火的事儿么?朕无能,不能帮母后分忧,也只有略尽孝心,以求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裴行昭这才明白,敢情他是怕她气得病倒。再想想他不愿自己出宫,一说就是怕路上出岔子,便进一步明白,他比她自己还怕她死。

她把玩着手里还没蘸墨的笔,徐徐笑开来,“皇上一番孝心,哀家承情。只是真不用担心,哀家不至于那么经不起事儿。”

“那太好了。”皇帝瞧着她气色如常,确然没有病态,老大欣慰地笑了笑,走到书案前,期期艾艾地道,“还有个事儿,朕得跟您说。”

“说。”

皇帝说了姚太傅求见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两个人名说了。

“太傅大人啊,”裴行昭琢磨了一下,“过几日再说吧。”说着指一指案上的折子,“总忙些有的没的,批阅折子便慢了些,皇上要是得空批阅,哀家倒是能尽快见他。”

“不着急。”皇帝立刻道,“见一个行差踏错的臣子而已,再过几个月都可以。”他才不要批阅那些关乎军兵固防百姓生计的折子,“您真不用着急,大可歇息一两日再处理朝政。要是放到朕那儿,也是得请示过您再批示,就别绕那个弯儿了,您说是不是?”

“那就委屈太傅多等几日了。”实际是熬着姚太傅。

“晾他一半年都是应当,母后千万不要挂怀。那朕就不耽误您了,明日再来请安。”皇帝说着,拱手行礼,离开前还叮嘱,“这些药材补品真的都是珍品,母后好歹用一些,熬汤入菜都成。”

裴行昭说好。

等皇弟走远了,侍候在书房的李江海、阿妩、阿蛮都笑起来。

裴行昭看着那一堆盒子,也没辙地笑了。

李江海走过去,逐一查看后,眼巴巴地请示道:“的确都是最好的,奴才去找老郑太医,让他再给您开些去火养肝的药膳?”

“……行啊,随你们折腾就是了。”裴行昭挠了挠额角,“都拿出去,用药膳之前,先让哀家清净点儿。”

“是!”李江海只注重结果,不介意她态度里的勉强,喜滋滋地抱着一堆匣子走了。

阿妩和阿蛮又是一通笑。

过了会儿,阿蛮和裴行昭说起宋阁老:“瞧着您和皇上的意思,应该是真要抬举宋阁老为次辅了吧?”

“对。你觉着不妥?”

阿蛮道:“不是不妥,是只知道他极善钻营,最懂得察言观色,实打实的功绩实在是少,还不如裴家二老爷呢。”

裴行昭和声解释给她听:“哀家、皇上甚至张阁老的性情,有时候挺得罪官员的。要用的就是宋阁老处事极为圆滑这一点,遇到上下矛盾太大的情形,他可以在中间和稀泥,说服不少官员遵从上意。官员都有自己的价值所在,宋阁老的价值就是圆滑、效忠皇权,交给他什么差事,不论怎样他都能办妥。”

宋家只眼下,便有太皇太后、贵太妃、贤妃三位外人听起来分量很重的帝王后妃,没有不忠于皇权的余地。然而可笑的是——“宫里这三位,都没本事帮宋家,比如赏赐绸缎的事,根本是给宋家添乱。”阿蛮笑道。

裴行昭莞尔,“谁说不是呢。”

阿蛮又道:“瞧着贤妃的做派倒与那二位大相径庭,有时候瞧着根本是赌气较劲,是什么缘故?”

这事情,阿妩很清楚,便将话接了过去,“贤妃不过是为双亲不甘心。贤妃的父亲当初高中榜眼,在翰林院行走,学问上文采斐然,处事也颇有章法。

“后来宋老太爷病故,他守孝,过了孝期,又被太皇太后、宋老夫人找辙拘在了家里,之后多年,只能打理些庶务。

“这也罢了,好不容易抚养成人的掌上明珠,又被送进东宫,在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过活,心里得是个什么滋味?贤妃又岂能不意难平?”

“这是什么缘故?”阿蛮睁大眼睛,“贤妃生父是庶出?”

阿妩点了点头。

裴行昭道:“宋老夫人跟裴老夫人应该很聊得来。”顿了顿,又道,“宋阁老想上位,先把耽误的人才交出来再说。你们记得提醒我,得空了让皇帝敲打他一番。”

二人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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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疼得撕心裂肺的罗大老爷醒来时,对上的是哭得双眼通红的罗大太太,费了些时间才弄清楚,自己竟已身在诏狱。

诏狱是什么所在?

饶是骨头最硬的英雄汉,出去时都得褪一层皮,没个一半年是恢复不过来的。以他这身板儿,这里的锦衣卫捎带着对他动动手,他都撑不了多久。

罗大太太说了裴行昭的意思。

罗大老爷痛定思痛,再无二话,挣扎着爬到备有笔墨纸砚的桌前,酝酿措辞,准备书写口供。要提笔时,发现妻子站在一边,还有犹豫之色,他不由恼怒,“杵着做什么?不是要你也写么?”

“是,是要我也写。”罗大太太微声道,“只是,怎么个写法?写哪些事?”

“写哪些事?”罗大老爷恨不得甩她一耳刮子,“还有你挑挑拣拣的余地?你是不是瞧着我死的慢?嫌你自个儿死的慢?”

“你别急,”罗大太太仍旧微声道,“我是要问你,那位的事也要写么?要是写了,落得个两头一起惩戒我们可怎么办?那位可不是我们的亲戚,万一听到风声,派人来这儿把我们灭口也未可知。”

罗大老爷满腔火气,却也不得不压低了声音,“黛薇、红柳、付云桥都说出来了,宫里那位怕是早就把我们查的底儿掉了,再有所保留,便是掩耳盗铃,只让她觉得可笑亦可憎!把我们关到诏狱是什么用意,你还不明白?她不在乎是不是亲戚,不在乎因为亲戚的事儿颜面受损。你是猪脑子不成!?”

罗大太太顾不上被他责骂的恼火,只说重点:“我犯嘀咕的是那位,那位就是好开罪的?介入官场至今,足足十多年了。”

“那位在别院被三亲六故磨烦得狼狈不堪,产业的大头都被抄没了,能不能回到朝堂都不好说。”罗大老爷用尽所有的忍耐,克制着不发作,“我们赶紧知道什么说什么,也算是对宫里那位将功补过了,女儿外孙女听到消息,一定会为我们求情,好歹能活。”

他到此刻,并不知道他的儿女已经服下送命的药,也做梦都想不到,正是他的女儿最先把罗家抖落出来的。

罗大太太想想夫君被责打时那个恐怖的情形,再看看他此刻的遍体鳞伤,也就没了那一分疑虑,在他对面坐下,到底是忍不住嘀咕:“你怕了那位多年,局势一下子逆转,我怎么转得过弯儿来?宫里那位这样行事,谁知道皇上朝臣会不会不满,就此难为她?这说到底,女子摄政,到底有多少人是心甘情愿接受的?前几日是那位受挫,今日保不齐就是她。”

到这会儿还说这些废话,罗大老爷只恨,裴行昭责打的为什么不是她,“你要是再犯蠢,就给我找狱卒,换到别的牢房去,省得我气急了先把你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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