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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120)

林策每每听到,都是一笑置之。认真算账的话,一年三千两真不算多:世子夫人的俸银是每个月五十两,一年便是六百两;每个月的膳食,就算不喜欢迎来送往设宴请客,也得一百两左右,一年就是一千两左右;四季必须要用到的衣料、皮子、香料、胭脂水粉、笔墨纸砚、养身的补品药材甚至绣线等等,按照侯府的规格,一年下来折合银钱,一千两可打不住;其次,一位世子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可着实不少,回到娘家之后,乔家那等世代为官的门庭,排场也相差无几,而这些下人的例银本也需要黎家从公中拨出。

——这粗粗一算,就已经有三千两左右了。

当然,这只是单独算账,实际过日子,药材、补品、文具等等,库房里每家都有存货,宫里会按季赏赐,人际来往也能得到不少,谁家都不用折合成银钱。至于膳食要用到的食材,不过是公中每日分出来一点而已,有很多食材都是庄子上定时送去的,根本不用花钱。

可是,谁让黎家没福气,留不住人家乔尔凡?供养乔尔凡用度又是太后和皇后发的话,他们怎么敢敷衍了事。

这件事,在林策看来,黎家折合成银子行事,很像是肤浅的暴发户才干得出的事儿。要是她,乔尔凡每个月的一应用度,不论什么,都会给实物,不便直接送到乔府的琐碎东西折算银子和俸银放在一起也就是了,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现在倒好了,一年就有整整三千两的开销,十年便是三万两,乔尔凡都还没及笄,总还有三四十年可活,这样加起来,数额已很惊人。黎家没个精打细算的,现在就是在败家,迟早有给不出银钱闹得更难堪的时候。

林策忙着看花红热闹的时候,便把康郡王那一茬暂时搁置了,但是康郡王和贵太妃却是等不得,都为她忙活着。

先是康郡王的帖子每日一份,连续三日送到林郡主府,之后便是贵太妃遣了宫人传话:过两日她要寻机出宫一趟,想顺便到郡主府坐一坐,和林郡主说说话。

这日,林策听管事禀明后,瞥过他手里的帖子,道:“等我见过贵太妃,再决定见不见他也不迟。”

管事听了,便晓得如何回话了,称是而去。

贵太妃能够出宫,是走的太皇太后的门路:投其所好,称上次太皇太后病倒的时候,在佛前许下心愿,若是太皇太后痊愈如初,便到护国寺拜一拜各方神佛,留下一笔香火钱,以供僧人秉承神佛的慈悲之心,惠及众生。

太皇太后根本不信,却也没胆子拿自己几十年的信仰跟娘家侄女较劲,便说只要太后同意就行,她没不答应的理由。

而裴行昭对待服侍过先帝的那些嫔妃,从不端嫡妻的架子,素日里见都懒得见她们,只望她们别无事生非,这种表现,倒更像个冷淡妾室、冷情又薄情的男子。听得贵太妃说明原委,当下就准了,让贵太妃去找皇后安排出行的车马、随从。

贵太妃忙道:“嫔妾出宫去,轻车简行最妥当,招摇的话,太皇太后定然不悦。”

裴行昭就道:“将这话去跟皇后说清楚,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哀家与皇后不担责。”

“……是。”贵太妃心里想着,你怎么那么乌鸦嘴呢?说句让人高兴的话,你是能掉块儿肉还是会变丑?你有个听话的大儿子,我也有康郡王,他自会为我安排妥当。

带着满腹的不快,她去护国寺走了个过场,回到城里,在康郡王的安排之下,遮人耳目地到了林策府中。

林策在内宅的厅堂见的贵太妃。

见礼寒暄之后,贵太妃便示意她遣了下人,要说说体己话。

林策照办。

贵太妃又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近前。

林策心里不耐烦,面上却是笑盈盈的,仍是照办。

贵太妃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你刚来京城,我们这样说话,会不会隔墙有耳?”

“不会。”林策道,“即便有锦衣卫留意我的行踪,也只在府门外盯着,府里的下人,口风紧,有眼色,您只管放心。”

贵太妃神色一缓,想到她是两广总督的左膀右臂,管束下人、戒备外人都是小菜一碟,便挂上笑脸,说起来意:“不瞒你说,你来京城之前,我就经常听人说起你,才貌出众,精明干练,总想着,康郡王要是能够有你这样一位贤妻,我这一生便再没什么不知足的。”

再没什么不知足的?裴行昭进宫的时候,难道没气得想撞墙么?难道没觊觎过中宫之位?林策腹诽着,面上则是巧笑嫣然,“贵太妃谬赞了,我实在是担不起。”

“不瞒你说,你进京来之后,康郡王就每日惦记着,曾远远地望见你一次,你大抵不曾留意,他与我提起你的时候,皆是欣赏赞许之辞,要说是一见倾心,也不是不可以。”

林策心头一动。这样说来,贵太妃根本不知道康郡王那些花花肠子?也根本不知道她喜欢在府里养男宠?

那么,真正起心娶她的人,便是康郡王,而并不是贵太妃。当然,贵太妃明显也是乐见其成的。

林策就想,如果自己把嗜好告诉贵太妃,会是怎样的情形?她会不会惊得跳起来,然后跑去康郡王府骂儿子,回宫后便找太皇太后和太后哭诉儿子被猪油蒙了心?

真实情形应该差不了多少,但她实在没必要那么做。先帝的一个妾室而已,裴行昭随随便便就能处置掉,说话全无分量,却能实实在在地把她的嗜好散播得人尽皆知。

她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可也真没什么好宣扬的,世风开化之前,真没必要用男宠的事由让自己名气更大。

最重要的是,父亲闻讯之后,一定会气个半死。他早就知道她这事儿,见管不了她,便不遗余力地帮她瞒着外人。这次她奉召进京,父亲最担心的就是她私下里的行径闹得满城风雨,一个大老爷们儿,每日跟个碎嘴子的老太太似的,翻来覆去地叮嘱她,千万千万要谨慎,就算铁了心跟他对着干给他丢人,也等到把官职坐稳了再说,不然,年少时苦学的一切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那些话倒也说到了点儿上。

她从小到大,父亲是把她当儿子养的,要不是她小时候身子骨孱弱,少不得文武一并学。九岁之后,身子骨调养的与常人无异,父亲便押着她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实打实地练习了几年骑射,不知道骂了她多少回笨、懒——这方面,她不跟他抬杠,学到的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上沙场就等于是伸出脖子给人砍,作用不过是看起来柔弱但身板儿不错,长途奔波也应付得来。

而她之所以吃那份儿苦、挨那份儿骂,是因为要是不学,父亲就不让她再读书习字,她怎么受得了?

她志向不在沙场,却不代表她没有抱负。她希望自己像很多文人中的名臣一样,帮朝廷治理天下,不求青史留名,起码活着的时候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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