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由的,林醉又想笑,又有些心酸。沉了片刻,她轻声问他:“恨过么?”
“恨过。”杭七道,“进锦衣卫,是在人牙子手里倒腾了一阵之后的事。总归是命不错,先被当时的首领相中,后来又得了唐侯、陆指挥使的提携。慢慢的,就转过弯儿来了:没有他们的心狠,怎么有后来的好运道?账要是这么算,我倒是该感激他们。”
林醉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绽出清浅又甜美的笑,“是啊。但是——”
“但是,被他们牵连到的时候,就窝火的不行。是么?”他柔声问。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手抚了抚额,“……太丢人了。那滋味,跟谁都说不出……人怎么能那么不讲道理?那样的……无耻、下作。”
在她,这已是能说出的最重的话了吧?“我明白。”杭七拍抚着她的肩臂,“与你无关。我们这样的命,算是很不错了,只是与家人无缘,被他们早早舍弃。而有些人,可真是天生的倒霉孩子,长辈不仁、家族不睦,可想要离开的话,得生里死里的折腾几场。”
“你说的是……”林醉托腮想了想,“董先生?”
他笑,颔首。
“他好些事,我听说过。那些年,他的确是太不容易了。”林醉感慨之后才数落他,“什么叫天生的倒霉孩子?不要这样说他,那是姐姐的董家哥哥。”
杭七笑出声来。
林醉发觉,自己手势已有些不稳,抬眼看看夜空,前一刻觉得月光太亮,后一刻又觉得天空黯沉无际。
酒意上头了。
“你给我喝这样的酒,安的什么心?”她不是指责,是单纯好奇他的用意。
“就想让你别总做小闷葫芦,醉一场,心里兴许能好些。”他促狭地笑着,“再者,也真想看看,你这样的性子,若是撒酒疯,得是什么样子。”
林醉皱了皱鼻子,横了他一眼。
杭七慢条斯理喝完第二杯酒的时候,林醉的茶有些凉了,脚步迟缓地去了厨房,换了一壶。
回来之后,她又要为他斟酒。
杭七抬手阻止,“点到为止。”他可不想醉的不省人事,有心结的又不是他。
林醉也不坚持,转而给他斟了一杯茶,起身送到他手里,巧笑嫣然。
杭七倚向椅背,望着月光下清丽绝尘的女子,慵懒地笑着接过茶盏。
茶杯到了唇畔,他因为刚喝过烈酒,未曾察觉茶香不对。
茶水入口时,他觉出了味道怪得很。
也就在这刹那间,含笑在他身边观望的林醉忽然出手,一手强力捏开他下颚,一手把住他握杯的手。就这样,强行让他将一杯热茶悉数喝了进去。
“茶里放了什么?”他问。这才顿悟她为何那么殷勤。
林醉却是不慌不忙,转回到美人榻上,“加了点酒膏而已。”之后少见地现出挑衅之色,“这东西比烈酒还要歹毒,一点点就足以让你醉倒。不是想要我撒酒疯么?”
杭七又气又笑,心说自己可真是吃饱了撑的。他好脾气地摆一摆手,“得,我自作自受,认了。”
明知茶水放了酒膏,他却又倒了一杯,端着起身转到林醉面前,俯身趋近。
林醉此时已是头晕眼花周身无力,眼睁睁看他俊颜趋近,硬是呆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真醉了,也想撒撒酒疯。”他将茶杯送到她唇边,笑容满带惑人的风情,“陪我一杯。”
“休想。”林醉抿紧了唇。
“一口。”杭七做出让步。
“……”
“……”杭七叹息一声,将茶杯收回,送到了自己唇畔,喝了一口。
林醉不明所以,已是目光朦胧的一双大眼忽闪着,像只茫然的兔子。
杭七忽然俯首过去,抬手捏开了她下颚。
林醉这才明白他要做什么,拼命想要别开脸逃脱,又死命咬住牙关。可他的手有着一把强悍得让人无从抗拒的力量,她被动地张开了嘴。
他双唇落下来,含在口中的水,准确无误送入她口中,与此同时,手势改为托高她下巴。
茶水滚落喉间,又落入胃里。
林醉蹙眉,心里恨,恨这酒膏和茶水掺在一起的味道怎么比药还难喝,更恨这男人怎么吝啬得一点点亏也不肯吃,这种事他也好意思陪着她胡闹……
杭七却没有她这些恼火,抿了抿唇,回味着她唇瓣带来的美好感受。
在她心口的手移开去,落在她腰际,另一手却绕到她脑后扣住,容颜再度贴近。
林醉有些恼了,“有完没完?”
杭七不答话,视线锁住她双唇,“味道很好。”好像他在看的不是她的唇,而是美味的果馔。
清雅冷冽的气息合着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鼻端。浓密如刷的睫毛垂下,挡住了他的目光。
他稍稍别开脸,双唇轻羽般扫过她脸颊,“我醉了。”
醉了能不能成为不克制的理由?可以。他这样告诉自己。
林醉明知推不动他,还是做着无用功。中途意识到自己不是只长了手,一腿猛地弯曲,膝盖发力袭向他腹部。
杭七蹙了蹙眉,随即身形一偏,大喇喇跨坐在她身上,双唇毫不犹豫地落下,去捕捉她唇瓣。
林醉别开脸去,用尽全力挣扎。酒精麻痹了头脑,她甚至不记得要拒绝他靠近的理由,却知道必须如此,如同本能。
一张美人榻上,两只醉猫以暧昧的姿势纠缠抗衡,不消多时,俱是低低喘息起来。
林醉狠狠咬住了杭七肩头,拿出了宁死也不松口的执着。
杭七却在此时觉出自己举动已迟缓失力。
还是她狠,一杯加了酒膏的茶水的威力,超出他预计。
他抬手推她,她还是不松口。
真服了。
他抱着她下了躺椅,转去寝室,不顾肩头还被她咬着,将她放到床上。
杭七没好气地除掉外袍、蹬掉鞋子,“我得睡这儿。”横竖都醉成这样了,又不能把她怎样,料想她也没力气撵他。
在床外侧歇下之前,意识到到林醉还穿着鞋,又帮她脱掉。终是意难平,甩手将一双绣鞋丢到了屏风外。躺下之后看向她,她却已堕入梦乡,唇上还有血迹。
隔着锦袍、中衣生生咬出血来……
无暇顾及肩头的伤,他捏住她下巴,咬了咬她红艳艳的唇。
怀念的美好感触再次体会到,重重的咬一点点演变成了吮吸啃噬。
倒是有心享有更多,却压不住睡意铺天盖地席卷而至。他不无沮丧的仰面平躺,手胡乱掐了掐她柔韧纤细如柳的腰肢,抿一抿唇,笑,“扯平了。”
这一夜,生平未醉的两个人,都破了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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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醉醒来时,晨曦初绽。她是被热醒的,蹙眉撩开被子,揉着眉心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情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在杭七怀中。他的俊颜近在咫尺。
林醉阻止自己再打量他,抬手按着头,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