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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84)

她是想,如果他来江南,定不会隐姓埋名,消息很快就会传遍街头巷尾。

无望的等待中,也想过,要不要写信询问叔父或修衡哥,却总是无法鼓起勇气——那样的话,她成什么人了?叔父、哥哥知晓全部真相之前,会否因误会而嫌弃她品行不端?又会不会因她而误解他?

她倒是无所谓,可是他呢?

不能那样做,真的不合适——到如今回头想想,他当初应该也是那样的心思吧?所以,也没请叔父、哥哥帮衬。

心神恍惚着,到了湖中心。

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笑盈盈地迎她,抬手做出搀扶她上岸的姿态。

她那时不但不警觉,整个儿就跟个傻瓜一样,伸出手去。

就在那片刻间,女孩子迅速出手,不知是怎样练就的手法,一下就把手串的搭扣解开了,随后虚张声势地低呼一声——手串落入了水里。

她眼睁睁地看着手串落入了水中,下一刻,想都没想,跳入水中。

水看起来特别清澈,她水性又不错,想着怎样也能找到手串的。

结果是没有。

水看起来再清澈,敌不过水太深,到了水中,没法子确定手串落到了何处。

浮出水面换气的时候,她清醒过来,也在同时发现,船家、饭馆中的人都已消失不见。

那些人都被收买了,而且笃定她会冻死、淹死在水中,或是上岸之后,被困死在饭馆。就算能活下来,也会染风寒,陷入病痛交加的窘境——这一点,他们真没料错,后来,她落下了病根儿,如果不是后来董飞卿请到了严道人为她调理,也就能捱三二年。

而在当时,她并没想这么多,只知道要找到——那是董飞卿亲手为她做的手串,她从最初就特别喜欢,有几年了,每日都戴在手上。

就算等他是一辈子也没结果的事,给她点儿念想总不过分吧?

一次一次,潜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直到天黑了,力气用尽了。她爬到岸上,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活了这些年,从没那样狼狈过。想想就狼狈。

那天晚间,她蜷缩着身形,在深浓的夜色中无声地哭了。

哭了很久。

并不是因为手串的丢失,是觉得等待的路太长、太黑。

孤单地走了那么久,心累了,不知何时就碎了。

想要的不多,再见到他之后,哪怕只是以妹妹的身份留在他附近,便足够。

可生涯连这点希冀都不肯成全。

傻兮兮地哭到半夜,哭不动了,拖着灌铅似的双腿,一路走回到住处。

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不知道是怎样走回去的。

进门后就一头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翌日醒来,觉得头疼、周身一时发冷一时发热,随后发现,珍珠发箍不翼而飞。

一直放在身边珍惜着的甚至依赖着的与他的那点儿牵系,失去了,再没有了。

她整个人陷入了极其糟糕的状态: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把身体的不适当解闷儿,不肯按照大夫的叮嘱按时服药,稍稍见好一点儿,就再不肯去抓药。

没盼头了,惜命不过是让自己受折磨的岁月更长。

能免则免吧。

她只要做到不让人以为是没出息的自尽、没被潜伏在暗中的人平白去了性命,便是能做到的最好的交代。

那期间,做好了来年春日回京的打算:要回到京城,在把自己这条小命折腾没之前,整治丁杨、谭家、蒋家长房。

在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想笑,又想哭。特别想问他:你怎么才来?但是自己知道,出于多年的习惯,神色必然是冷淡的,或者是面无表情。

几日后,两个病秧子在茶楼定下终身大事。

在他看来,她同意的一定太过草率吧?当儿戏一般。

然而事实并不是。

应该嫁他,没有不嫁的理由。

决定携手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和他都变了很多,变得更不会过日子更离经叛道了。

究其根本,应该是各自身上的病痛折磨所致。他们的心,不能清醒、沉静,在一起过日子,她若处处计较,大抵每日都要来几出河东狮吼;他若处处计较,大抵捱不到成亲就要放弃——他没长性,天下人皆知。这些事,可不是面上相安无事、交谈不多就能忽略的。

有时面对着他的忍耐、包容,会很奇怪:这要换了她熟悉的董飞卿,不出三五日就会跟她分道扬镳。

有时看着他左一出右一出,气得心口作痛,但懒得指责。只是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跟他混下去吧,有一天就过一天,哪天实在忍不了了,好合好散,谁又没规定过成亲之后就一定要携手白头。

说白了,谁还没个眼瞎的时候?尤其她,眼神儿好才不正常。

幸好,成婚三两日便陷入僵局之后,他一直没有灰心,一直不着调但是一点一点的去探询她的想法、态度,商量着度日。

又一次的,让她深爱他,惜取点滴的美好。

但是,得承认,总是有点儿矫情,不肯主动对他说一声“我喜欢你”。

不敢,也不好意思。怕他因此心里有底,又开始没正形地过日子,时不时把她气得五迷三道。

日复一日的,她会控制不住地吃醋,亦无法掩饰地更依赖他。怕了,真的怕了再与他失散。

他总是让她生气、啼笑皆非。

可是,她深爱,离不开。

遐思间,陈嫣也出神片刻,询问蒋徽:“你到底是从何时钟情于他的?”

何时开始的?蒋徽一面回想,一面微笑道:“你到底是为何故,要那般处心积虑地折磨我与他?”

第56章

陈嫣说道:“此刻我只能告诉你, 当初我接近他, 并不是因为钟情他。”

“那多好。”蒋徽盈盈一笑。

陈嫣道:“前尘旧事, 翻出来的话,不过是连累无辜。与你们的一切纠葛,都因我一人而起。我知道,如今到了你们与我清算的时候。我无话可说, 静待发落。”

蒋徽凝着陈嫣,目露欣赏之色。回京之后,遇到了那么多事, 态度最坦荡、务实的,只有面前的陈嫣。同样的处境,别人都在忙着讨价还价, 甚至跪地求饶。

陈嫣现出解脱之色, 审视蒋徽片刻, 绽出一抹由衷的笑, “有些事,尘埃落定时, 你会明白的。到时若有兴趣, 可以当面询问。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我记下了。”蒋徽问道, “董飞卿曾经收到过一封信, 字迹与他一般无二。出自何人之手?”

“秦桦。”陈嫣并不隐瞒,“我就算有心, 区区几年光景, 也不足以深谙董飞卿笔法中的精髓。”停一停, 又道,“你们怎样处置秦桦、袁琛,我无权过问。但是,他们的确是受我胁迫,才长期听从吩咐,全力帮衬。”

“嗯,知道了。”

陈嫣望着蒋徽,眼中笑意更浓,“这份儿涵养,当真是极佳。你这个人,很有意思,的确是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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