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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78)

“你你你……”这样歹毒的言语,董夫人是第一次听人当面道出,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我只是训斥两句,你竟恶语相向。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情我愿的事儿,我可曾勉强、开罪过你?”

陈嫣无声地笑了笑,“不需要谁开罪,我看谁都不顺眼。”

言行上,两人不需以礼相待,却也绝不会反目。她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相互憎恨,也要继续联手,为曾经所作的一切善后。不然,都会葬送手中一切。

陈嫣望着门口,散漫地道:“我过继的那个儿子,没什么可取之处,但他毕竟还小,理应置身事外。

“家中被盗了,缺银子,这儿又闹鬼,得让孩子换个住处——你快些送一万两银子过来,再给他物色个风水好、地段好的宅子。

“三日内办妥吧。”

明明有求于人,用的却是吩咐下人的语气。董夫人气得胸口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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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朱玉那边的眼线前来报信,董飞卿、蒋徽得知董夫人、陈嫣会面的事,“……近日因为闹鬼的事,内宅堪用的那些管事、丫鬟,都装病或故意病倒,请假回家将养。曾太太倒也没说什么,随她们去。

“因此,朱家安排在内宅的眼线便得了空子,能到太太近前服侍着。

“昨日董夫人到访,与曾太太说过的话,听了个大概。”停一停,把二人言语复述一遍。其中,包括陈嫣那句“您才是全心全意帮衬我的人”。

董飞卿目光瞬时冰冷如霜雪。

蒋徽示意郭妈妈打赏、送走报信的人,对他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当下别对董家做什么工夫。”

董飞卿沉了片刻,才敛去眼中寒意,“我知道。”董志和到底是当朝次辅,对付董家的人,必须思虑周全、一击即中。

随即,蒋徽轻轻地笑起来,“陈嫣对付董夫人的做派,倒是挺有意思的。”

董飞卿凝了她一眼,然后把她带到怀里,紧紧地拥住。

蒋徽拍着他的背,“不关你的事。次辅娶谁,又不是你能做主的。”

对,娶谁不是董志和能做主的,但能不能吃一堑长一智、整顿乌烟瘴气的门风?

不能治家,何以治天下?倒台是迟早的事。

“现在想想,还是换个人跟叔父作对的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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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晴空万里,下午便又下起了大雨。

董飞卿坐在炕桌前,帮蒋徽做珍珠手串,用的是作为聘礼的那一小袋珍珠。

这情形,似曾相识。

他回忆着,好像早在她十来岁的时候,曾帮她做过一个手串。

那日,他去叶先生那里借书,径自去了书房。但是先生不在,只看到她站在大画案前,小心翼翼地给珍珠打孔。

他问:“先生怎么不在?”

她分明是全神贯注,没留意到他进门,手里的钻孔针立时偏离方向,刺入了指尖。“你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都不让人通禀一声。”她面无表情地放下东西,取过帕子,缠住沁出鲜红血珠的手指。

见她受了伤,他心生歉疚,“以前不也都这样么?鼓捣这些做什么?”

她气呼呼的,横了他一眼,“不行么?”

他笑着走过去,主动将功补过,“我帮你。”

“你会么?”

“……”他睨了她一眼,“反正比你强。哪儿有把珍珠拿在手里打孔的?笨。”说着走到她跟前,在椅子上落座,“用心看,学着点儿。”

她这才没了脾气,匆匆包扎了手指,真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

珍珠一颗一颗地打了孔,他也顺道查看了一下质地,“这些珠子不错,谁送你的?”

她没应声。

“水晶、钻石不也很好看么?”他继续说道,“你怎么打小只喜欢珍珠?”

“珍珠来得更不容易。”她说。

“也对。”

谈话到此为止。直到他做好手串,递给她,让她戴上试试。

焕发着莹莹珠光的手串,松松地在纤细的手腕上绕了两环。

“哥,好看么?”她心情转好,笑盈盈地问他。

“好看。”他由衷地说,“你戴珍珠,的确比那些小石头更好看。”

她绽放出璀璨单纯的笑靥,“你这样挑剔的人都这样说,我戴着就更有底气了。”

他笑起来,“以后再送你东西,就只送珍珠了。”

她笑说:“本来你就没怎么送过别的。”随即问明他来意,给他找出要看的书,小手一挥,“走吧,不送了。”

他又气又笑,道辞离开。从那之后,逢年过节的,送她的礼物,一概是珍珠或首饰铺子里像样的珍珠首饰。

她回赠他的礼物,则是五花八门,与送给别人的大同小异,但从不管合不合他心意,从没问过他。

征战几年,回到京城,她已经与丁杨定亲。他去叶先生那里看过师徒两个一次,之后再相见,也只是在一些场合不期而遇,话都说不上几句。

但他留意到,她手上一直戴着一个珍珠手串。不好盯着她的手细看,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帮她做的那一个,只是觉得很像。

从没问过。怕赶上她脾气不好,冷冰冰来一句“真看得起你自己”。

蒋徽和郭妈妈一前一后走进门来,前者抱着一大堆画作,后者把一张宽大的竹席铺在地上,末了,两人一起把画作摊开在竹席上。

那些画,都是在陈嫣密室中见过的。

前两日,蒋徽让刘全去了叶先生在城中的居处一趟,取回几幅猫图。

而董飞卿画过的那些猫图,就存在家中的小库房。

蒋徽要认真比对一番,为的是弄清楚,陈嫣能从中看出什么。

此刻,她绕着手臂,长时间地审视。

郭妈妈自认帮不上忙,奉上两盏清茶,退了出去。

董飞卿忙里偷闲地侧头看了几次,“这也用得着看这么久?”

蒋徽抬手摸着下巴,“你看出来了?”

他嗯了一声,“这些画各有千秋,布局笔触都不同,但是,都画了相同的一只白猫,它叫双福。我记得你也很喜欢它。”

蒋徽沉默了一会儿,“的确。有时候与其说我画猫图,不如说画的是它。”

双福并不乖,脾气不好的时候,坐在窗台或是桌案上,怎么叫都不肯理人;偶尔又特别活泼、黏人,一根红绳就能让它兴高采烈地玩儿大半晌,能趴在人腿上睡很久,人一动就要不满地哼哼唧唧。

董飞卿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养的那些猫,尤其喜欢双福。”

“……你知道?”

“嗯。”他眼神很柔软,“从军之前,画了不少猫图,总愿意画双福。大抵是觉得它跟你的脾性很像。我们画的双福,有两幅的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

“蒋徽。”

她看着他。

董飞卿神色拧巴了好一阵,说:“我四处游转的时候,试过很多次,画下你逗双福的情形。”停了停,他微笑,“可是,我画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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