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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77)

董飞卿笑了, “正好。本就该停一停手了。”见友松疑惑,解释道,“过犹不及。你们歇息一段日子,让她喘口气。她就算再看得开,这一阵也落下了疑神疑鬼的病根儿——后怕与受惊吓相较,有时候不相伯仲。她少不得要想法子,甚至于, 会亮出杀手锏。这是我的目的之一。”

大多数人,都相信因果报应, 敬畏神灵,深信有十八层地狱。不是心性特别坚定、强悍的人,遇到以假乱真的鬼怪的时候, 都会方寸大乱。

陈嫣恰好属于这种人。但是, 冷静下来是迟早的事。

那么, 便不妨给她自救的时间与机会。

他很愿意看看,她会在这种处境中拉谁下水,或找谁相助。

这不是直觉,是分析之后的结论。

袁琛夫妇、齐盛的信件表明,陈嫣只与袁琛要银钱,齐盛是她自己这边物色到的人选。

那么,她一个长居深宅的女子,如何聘请到的齐盛等人?

一定还有人帮过她。

不是陈家,那是陈家就算有心都办不到的。

友松接下来说过的话,无意间证实了董飞卿的猜测:“曾宅的管家、区管事,一直关在弟兄们闲置的一个小院儿之中。

“审讯了这一段日子,两个人能说的都说了。

“他们只是为了陈嫣私下赏的银钱听命行事,对于那四个高手的来路,并不知情。

“此外,余下的那名高手,前几日不是已经抓获了么?友仁抽空软硬兼施地盘问了一番,那人跟先前三个一样,什么都不能说。

“友仁说起齐盛的时候,他倒是提了一嘴,说齐盛这次不肯接这趟差事,引荐给了他们。”

董飞卿听完,说道:“把他的工夫废了,便打发走。留着也没用。”

“是。”

友松要退下的时候,董飞卿心念一转,问道:“你刚才说,陈嫣请人配制了一种迷药?”

“对。”

“知道了。”董飞卿示意友松退下,若有所思。

他想到了密室中查验过的那些药瓶。

无一例外,那些都是毒/药,有的能让人顷刻毙命,有的能让人受尽磨折,有的则需要长期服用才会毒发身亡。

若是深谙药理,配制迷药不在话下,可是,陈嫣却请了一位道人帮忙。

若是不通药理,或是一知半解,那些变着法子害人性命的毒/药从何而来?

.

陈嫣站在廊间,望着连天的雨雾。

她形容憔悴,双眼黑漆漆的,眸光暗沉,宛若幽深的古井。

一连数日,帖子送过去,董飞卿、蒋徽一概不予理会。

已经可以确定,连番磨折,都是他派人所为。

就算不是他做的,也没关系,她仍要继续对他和蒋徽做一些事。

很明显,董飞卿想要她生不如死。

那何尝不是她想对他做的。如今,这个目的似乎已无法达到,但并不妨碍她给他切切实实地添堵。

陈嫣回到房里,命人备好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交给一名管事妈妈,语声沙哑地吩咐道:“派小厮送到董府,交给董夫人,让她从速来见我。”

管事妈妈恭声称是,心里却怀疑,董夫人根本不会见曾家的下人。出乎她意料的是,一个时辰之后,董夫人便冒雨来到曾府。

陈嫣穿着孀居之人惯有的素净衣裙,素面朝天,并不掩饰憔悴之色。她坐在厅堂的三围罗汉床上,见董夫人进门,也不起身,只是淡淡一笑,抬手示意对方落座。

窗外,风雨更大了,天色更为阴沉,室内光线十分昏暗。

董夫人落座后,觉得氛围阴森森的,坐姿不自主地显得有点儿局促不安。

陈嫣望着她,“许久没见了,夫人似乎苍老了几分。”

董夫人抚了抚鬓角,强笑道:“年纪本就不小了,日子又不安生,如何能不苍老。”

陈嫣道:“我请您来,是要说几句体己话。”至于是不是隔墙有耳,甚至房内是不是有人聆听,她不清楚——心神紊乱,感觉不再如平日灵敏。

董夫人会意,虽然心里不踏实,还是摆手遣了随侍在侧的下人。

陈嫣语气波澜不惊:“前几日,请了一位道士来看风水。那道士说,此处是凶宅,阴盛阳衰,而且,出过横死之人。”

董夫人好一阵心惊肉跳,“那么,一定有化解的法子吧?”

“难。”陈嫣凝视着董夫人,“就算可以轻易化解,也无必要。鬼吓不死人,有些人,远比厉鬼可怖。”

黯淡的光线之中,被陈嫣这样盯着,董夫人浑身都不自在,如坐针毡。

“董飞卿回京没多久,董家如临大敌,想尽法子聘请高手,到府中看家护院。”陈嫣语声仍是平静地近乎刻板,“我不知因何而起,却知晓您对此事,比董阁老更上心,请娘家帮衬,为自己、亲生儿子请来十名高手。”

“没错。”董夫人也不瞒她,“陷入水深火热的人,不止你。这一阵我无暇留心你这边的动静,这一切,因何而起?”

“您不知道么?”陈嫣反问。

董夫人压下心头那份不适,坚定地摇头,“我不知道。”

陈嫣逸出意味深长的笑,“真不知道,何需冒雨前来?”

董夫人也笑了笑,“你与董家渊源颇深,又说处境堪忧,于情于理,我都该来探望。”

“想撇清干系?”陈嫣挑了挑眉,“您当初交给我的那些东西,我一样不落地收着。若是不认账,眼前事便好说了,我直接把那些东西送给董飞卿、蒋徽就好。您意下如何?”

董夫人凝望着她,眼神复杂。

“拨五个身怀绝技的人来曾府,确保我安然无恙。但凡我性命不保,您与我之间的秘辛,便更藏不住了。不信,只管试试。”陈嫣语气不容置疑,“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挑拨董飞卿、蒋徽,或者,让他们从速离开京城。”

“那怎么可能?”董夫人心绪焦虑烦躁至极,却要拼尽力气,维持面上的镇定,“很多是非,你不知内情,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陈嫣语气平缓地打断她:“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记住,您才是全心全意帮衬我的人。堂堂次辅夫人,整治不了文武双全的董飞卿,也整治不了一个只有才名没有尊贵地位的女子么?”

董夫人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索性不再掩饰心头的不满,冷笑一声,道:“这么久了,你没把人伤及分毫,却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可见真是无能。”

陈嫣不动声色,“您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眼瞎,选错了人。我是无能,可我豁得出去。您呢?富贵荣华、亲生骨肉,哪一样都抛不下吧?不过是个躲在暗中的贪婪小人,从何处来的贬低我的底气?”

董夫人面色微变,“这般牙尖嘴利,怨不得命途多舛!”

“这一关,您要是不陪着我渡过去,下场一定比我惨。”陈嫣目光冷冰冰的,“您其实是妨子克夫、尖酸刻薄的面相,年轻时还能修饰,如今是怎么也藏不住了。董家那两个眼瞎的老糊涂,让次辅娶你,也算是明智之举,他们就缺这样一个丧门星钝刀子磨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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