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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42)

这意愿因何而起,不重要。真的,并不重要。她需要在乎的,从不是由来,而是现在。

新婚起初有过的憧憬,再一次出现。虽然在这同时就在担心,他会再一次独断专行,决定彼此的现状、去向,可还是有憧憬。

因为,她心境回到了当时。明知不智,仍会放任。

郭妈妈走进来,把一袭正红色的衫裙拿给她看。

蒋徽意外,“大红色啊?这个颜色,好像只有新娘子才适合穿吧?”她是一直这样认为的。

“怎么会。”郭妈妈笑眯眯的,“您这样貌,适合穿的颜色很多。眼下我最想瞧的,是您新婚时的穿戴。为此,便把您的嫁衣找出来,照着样子做了一套衫裙,没加衣服上当时那些绣活,但是样式是照做的——我瞧着那样式特别好。就盼着您能赏脸,不嫌弃,得空就穿一穿。”

“既然是你做的新衣服,便不会有不会穿的事儿。”蒋徽笑道,“放心吧。只要你想看,我隔三差五地就穿给你看。”

郭妈妈笑得心满意足,当即又捧起了衣衫,“我这就去熨烫,晚点儿就能上身了,到时候您试试合不合身。”

蒋徽莞尔,随即摇头一笑。

其实那些成婚的章程有什么可取之处?真是天下皆知的良缘的话,步骤是怎样的繁琐或从简,都是理所应当——局中人心愿得偿,排场再大再小,都是应当的。

估摸着时间,蒋徽去了厨房,是想看看他的做法。

红烧骨酥鱼是很耗时间的菜:鲜鲫鱼收拾好之后,用盐、料酒腌两刻钟;之后将鱼肉炸酥,呈金黄色;随后炒一下葱段、辣椒,把鱼放进去,加汤和调料,用小火烧到收汁;约莫半个时辰后,翻一下鱼,加汤继续烧至收汁。

鱼还未出锅,已经香气四溢。帮忙烧火的友安深深吸气,“太香了。”

的确是,太香了。

这道主菜上桌后,蒋徽举筷品尝:骨刺酥烂,香中微辣,入口之后,又有些微的甜。

“这也做得太地道了。”她满足地叹息着,“太好吃了。”

“早就想给你做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机会。”董飞卿一面漫不经心地说话,一面给彼此盛汤。

蒋徽牵了牵唇,并不当真。

兴致极好地吃过一餐饭之后,付氏和蒋老太太先后而至。

面对灾难的时候,女人从来都比男人更不肯服输,但是情形各异,有的是更坚韧更让人钦佩,有的则是卑躬屈膝更让人低看。

蒋徽先见到的是付氏。

付氏看到她,起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知道哭,哭得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之后便是哀哀痛哭,求她原谅,求她放过谭家,又委婉地点明便是不放过,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了。

那些话说的,让蒋徽心里不大舒坦,便问道:“我是为了你们谭家的官途、家底才与谭庭芝结交的么?结交数年,不论是以我的名义,还是以叶先生的名义,我都没讨过谭家一丝便宜。”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付氏哀哀地抹着眼泪,“我只是恨自己教导儿女无方……真没别的心思……眼下,我其实只想求你一句准话,我们离开官场、回到原籍之后,你是否会不再计较这些是非?”

蒋徽想了想,道:“你们无所举动,我便无所举动。但是,你们但凡再一次率先发难,那我就会觉得,你们一家几口的命,真不需留着了。”

付氏想一想,明白了她的意思,颔首道:“我明白了,明白了。”随即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步履沉重地离去。

之后,蒋老太太到来。

蒋徽在厅堂落座,看着蒋老太太步入厅堂,离她越来越近。

这妇人的嘴脸,在蒋家人里,她是记得最清楚的。两年多的岁月过去,老太太面容并无多大变化,有变化的是气韵,她看到的,是眉宇之间贪婪、刻薄、市侩之色更重。

郭妈妈站在蒋徽身侧,望着老太太,神色愤懑,眼神越来越冷。

当年就是这个人,把蒋徽发落到庄子上。蒋徽房里的人,只允她一个跟去。

她记得,蒋徽初时听闻祖母的决定,仰着小脸儿,天真而懵懂地问她:“庄子上是不是很好玩儿?不然祖母也不会特地让我去吧?”

她听了,满腹心酸,当即去了蒋国槐房里,求他给蒋徽求求情,因为这一个决定,可能会毁了冰雪聪明的蒋徽的一生。

蒋国槐却是冷淡地看了看她,说你想什么呢,只是让你陪徽姐儿去庄子上散散心,没见她一直寡言少语的,性子越来越不讨喜么?你要是不愿意去,无妨,我换个小厮陪着她就是了。

当时在她听来,那简直不是人话。几岁的一个孩子,小厮怎么知道如何照顾?但是面上不敢流露分毫,连连认错赔罪,说是自己糊涂、多事,这就去给小姐收拾行李。

到了庄子上,没过一两日,那些人便知晓了蒋徽是被老太太发落过去的,脸色就都不好看了。

没过多久,到了该发月例的日子,蒋家长房一名管事过来了,给庄子上当差的人发了,却没蒋徽和她的份儿。

她询问原由,那名管事说我怎么知道,回去之后,帮你们问问。

等了几日没下文,她便回了蒋家一趟,求见老太太,却被粗使的婆子拦在门外,说老太太嫌你晦气,不想见你。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路抹着眼泪回到庄子上。

再往后,处境越来越差:一日,她带着蒋徽到附近看景致散心,带去的值钱的衣物首饰被庄子上那些人瓜分一空。

庄子上的管事是杨明夫妻二人,她前去理论,夫妻两个就不阴不阳地笑,说都出了这种事了,你赶紧回去告状,帮小姐讨还公道吧。

她气得心口作痛,却是无计可施。

蒋徽虽然小,却将一切看在眼里,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当晚,蒋徽乖乖地睡下之后,她找出没被那些人拿走的寻常衣料,给蒋徽裁衣。一面忙碌,一面默默地掉眼泪。

小小的蒋徽翻了个身,轻声唤“奶娘”。

她忙拭去眼泪,迅速扯出笑脸,“小姐怎么还没睡?”

蒋徽凝望着她,好一会儿,说:“奶娘,往后,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了。像他们一样,对我坏一些,他们就不会连你一并欺负了。”

她心头刺痛,眼泪又模糊了视线。

蒋徽坐起来,拥着被子说:“要是你能离开这儿,最好。不是说眼不见为净吗?奶娘,你不在蒋家当差的话,也没事吧?他们也不给你月例……你走吧,好吗?”

她走到床前,把蒋徽搂到怀里,“我绝不会舍下你。往后不准说这种话了,我听着伤心。”

蒋徽抬起小手,给她擦去泪水,认真地说:“我说的是心里话。我不想拖累你。你仔细想想,再做决定。”

她哪里需要思量,她如何都舍不下这孩子。

再往后,蒋徽和她连像样的饭菜都吃不到了。值得庆幸的是,她家里的人待她一如既往,得闲就到庄子上看她,看出她和蒋徽境遇艰难,便时时贴补些衣物、吃食、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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