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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40)

“专心钓鱼。”蒋徽说,“我可不想白来一趟。”

他颔首说好,盘膝而坐,视线不离水面,脑筋则一刻不停地转动着。

到底是谁,在他们新婚燕尔的时候,做这种离间他们的手脚。

而这件事,与他从速进京一事,有无关联?——成亲第三日,他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上不过寥寥数语,分量却极重。是威胁,亦是挑衅,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莫名地,他想起了重逢翌日一早那铺满小院儿的冥纸。

没办法解释的一幕,针对的到底是他、是她,还是他们?

曾谈起过,彼此都理不出个头绪,不能笃定哪个门第或哪个人。

那件事之后,他与她病痛缠身,但再没遇到外界带来的纷扰。

钓上一条半尺多长的鲫鱼,蒋徽便知足了,再有没有鱼儿上钩,无关紧要。她把鱼竿放到一旁,拿过水壶喝了几口水,见阳光正好,便躺倒在毯子上,慵懒地阖了眼睑,放任思绪。

那封信,她刚收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有人伪造:直觉告诉她,这真不是董飞卿能办的事儿。他那种无所顾忌的性子,若有意中人,对方对他不理不睬,他也就认了,否则,不管如何都会全力争取,谋取锦绣良缘。

但是,有时直觉也会出错,且往往出现在最不应该的时机。

独处的时候,她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找不到不是他亲笔写就的疑点。

而且,就算是有人伪造,说明的是什么?——对方若是请书法高手仿造,所需的情面或银钱皆不可小觑;若是亲笔书写,便是为他倾尽了心血。

要怎样的爱憎,才能长年累月习他的字,做到难辨真伪?

对此事,她只有满心的烦躁和尴尬:

不论如何,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不论如何,现状与她有过的憧憬完全相悖。

他问她,为何有无从说起的说法。又怎么能没有?

他或许忽略了,彼时除了彼此再不回家门的事,他们根本不会谈及关乎彼此的事。

她不能说的太多,他不想说的太多。

况且,都累了。他们那样怀念以前得遇的长辈、友人,又那样决绝地放弃了以前的自己。常萦绕于心的滋味,物是人非不足以道尽。

在彼此面前,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没有那一段最是安静冗长的相伴,他们不见得能成亲。

除了没正形的时候要她说句喜欢他,他从不曾问过她是否有过意中人,仿佛那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如此,她又怎么能做到为这种事开口?

回京路上,她变得沉默、淡漠,他那时心里压着大石头一般,亦是寡言少语。

夜半的温存,她抗拒,他恼火,要么当即放弃,要么较劲对峙。

但也算适可而止,他骄傲,做不到为这种事强人所难或低声下气。

进京了,他神采中没了沉郁,有了斗志,逐日做回了她认识的董飞卿,有好几种面目:对离得近的人,不着调、没脾气、孩子气,对看着不顺眼的人,行事缜密、霸道、残酷。

怎么说?是特别鲜活的至情至性的男人,要人疼、要人哄,也会特别拧巴地照顾人、给人依靠。

走散过,他黑着脸把她找到了。

离远了,他颠三倒四地把距离拉近了。

思及此,蒋徽睁开眼睛,起身依偎到他身边,“董飞卿。”

“嗯?”董飞卿揽住她肩头,“怎么了?”

“那封信,你再多给我几句解释。”她如实道出心绪,“帮我把这事儿从心里翻篇儿。”

他看着水光潋滟的河面,挣扎片刻,老大不情愿地说,“这辈子与我最亲最近的女人,只有你蒋徽一个。你在我眼里,的确是一直都不怎么样,毛病太多,但是,就算这样,别人也跟你没得比。”

这是他的女人,就是最好的。在他眼中的那些缺点,都比很多人最大的优势更出彩、出色。

“是么?”她绽出开心的笑容,又调皮地逗他,“你不能换个特别简练的说法么?”

“不能。”她要他说喜欢她,他才不干,“这事儿,只能你先说。”

“想都不要想。”她笑意更浓,沉了片刻,主动亲了亲他的唇,轻声道,“以后,我好好儿跟你过。”

他凝视着她绝美的容颜,没忍住,迅速予以热切的一吻,“余生到底怎么过,我们商量着来。”

她点头,说好,下一刻,就嘴角一抽,因为听到他说:

“我们是开个镖局,还是开个书院?”

她一下一下地挠着自己的额角,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走镖凶险太大,开书院又太文雅。前者不愁生意上门,但找人手、闯名号是长年累月的事儿;后者的话,以我们那个离经叛道的名声,谁敢把孩子送到我们跟前啊?并且,也是需得长年累月经营的事儿。”

董飞卿就笑。

她又道:“而且,我以前好像听你说过,回京安顿下来之后,便去书院谋个差事——当差和做山长,是两码事儿吧?”很委婉地提醒他:又犯了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了。

“开设书院,并不一定亲自出面做山长。”董飞卿和声解释给她听,“我想请叶先生出面,在明面上代替我周旋一些事,等书院落成,我进去随意找个差事就行。”

蒋徽的恩师是叶先生,叶先生的授业恩师是名儒姜道成。

姜道成开设的淮南书院已有十几年光景。但是老爷子很是挑剔,寻常人进不了书院的门,学生的人数,一直维持在二三十个。

最初几年,叶先生每个月会去书院几日,给一些女孩子上课,后来,她想全心全意地教导蒋徽,加之恩师在京城的情形趋于闲逸安稳,不需她时不时到跟前尽孝心,便不再在书院挂名教书,适时地抽身而退。

叶先生其实并不大赞成恩师开设书院的方式,准确来说,对京城大大小小的书院、学堂的方方面面都有不少不认同之处,心中有一套细致的章程,却又难以为此做出行之有效的举动。

几年前,叶先生曾说过:“总不能让哪个书院、学堂照着我的心意施教;也没心力财力自己开设一个书院;更不能做白日梦,等着谁把一个现成的书院交给我打理。是以,便也只是没事就斟酌一番。有生之年若是遇到想法一致的人,能让我出一份力的话,便知足了。”

他听到心里,一直记得。

董飞卿继续道:“至于钱财,这两年和邱老板互惠互利,有两次能分到可观的红利,但我一直让他给我存着。居无定所的时候,带着银钱反倒是负担。说到底,穷一阵富一阵的日子,其实很有意思。”

蒋徽虽然认可,但还是有点儿啼笑皆非。

“眼前谭家、蒋家长房交给福寿堂的两笔银钱,我得跟你商量,”董飞卿专注地看着他,“我想让邱老板主动捐给朝廷,让程叔父安排着抚恤贫瘠之地的百姓。邱老板那边没问题,这种事以前就没少做。不是这样的品行,我也不会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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