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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欢(10)

名利场、锦绣堆中的真正纯良之辈,他没见过,顶着这种名声的蠢货、伪善之人倒是见过不少。“所谓纯良,到底该是怎样的言行?像纯良名声在外的那些人么?”程询牵了牵唇,“若是那样,你不是那种人,我倒能放心些。”

笑容在蒋徽唇畔徐徐绽放。

那笑容至纯至真,让她在他眼中,变回了记忆中在他和妻子面前那个聪慧流转的孩子。程询笑微微地喝了一口茶,“你离京之后,叶先生和你婶婶都不放心,我曾派人追寻你的去向。你让他们远远跟随了两个月,便把人甩掉了。”

蒋徽点头承认。

“我见你这般警觉,知晓你不愁生计,便撤回了人手。”程询如实道,“而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游转民间,不找个落脚之处。你走过的那些地方,很值得我琢磨。”

蒋徽微微低头,避重就轻,“您不是说撤回了人手么?”

程询轻轻地笑起来,“你在前面走你的,我的人起码离你百八十里,这总不是跟踪吧?”

对,不是跟踪。那是追踪。叔父要是不讲理起来,真够人喝一壶的。

程询说话向来点到为止,停一停,问起她的打算:“日后是闲居此处,还是另有打算?”

蒋徽斟酌片刻,“我想过夫唱妇随的日子。”董飞卿不会无缘无故回京,她横竖也没感兴趣的事由,不妨跟他凑热闹。在他身边的日子,开心、生气都少不了,但绝不会百无聊赖。

程询想了想,“那自然好。”

蒋徽问起程家大公子:“我听说,恺之哥哥和苏家二老太爷出门游历去了?”提到的那位老太爷,是程老夫人的二哥。

程询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二月初就溜了。”

蒋徽忍着笑。

程询喝了一口茶,“我那个活宝二舅,不到六十,就变成老小孩儿了。”

蒋徽也喝了一口茶,借此掩饰笑意。

“我派十名护卫赶上去,做一老一小的随从。结果倒好,俩人变着法子把人甩掉了——都是一家人,知道护卫的路数,当然能让他们遍寻不着。”

“您能容着?”蒋徽才不信。叔父护短儿,但亲朋要是给他添堵,他不把人收拾服帖不算完。

程询慢条斯理地说,“我让护卫回来了。”

“一定有后招吧?”

程询微微颔首,眉宇舒展开来,“我跟修衡打了个招呼,让他派几个出挑的护卫,去找那俩人。过了半个月,两个人写信回来,我二舅训了我好几页,恺之求着我把人撤回,说随从多了碍手碍脚的。我只当没看过。”

蒋徽由衷笑出来。

程询也笑开来。蒋徽与爱子恺之亦是情同兄妹,他自然不介意与她说这些。

蒋徽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问:“程祖父怎么说?最疼爱的长孙出远门,他能放心?”

“自然不放心,总跟我吹胡子瞪眼的,说怎么会有看不住儿子的爹。”程询用指关节刮了刮一边的浓眉,“我真没地儿说理去。只能让修衡费心,命护卫尽快把那俩不省心的带回来。”

蒋徽笑不可支。

董飞卿折回来,见蒋徽笑得这般开心,不由笑问:“说什么了?乐成这样。”

蒋徽笑答:“恺之哥的事儿。”

董飞卿望向叔父,“没少上火吧?”

“出去转转其实也挺好,主要是老爷子总跟我闹脾气。”程询笑道,“刚跟解语就说这事儿呢。”

解语是蒋徽的小字,前些年,妻子和他商量着给她取的。

“老爷子数落您什么了?”程家祖父和叔父较劲的情形,乐子特别多,他以前总是特别不厚道地盼着爷儿俩闹别扭。

蒋徽笑着起身,转到前面看友安回来没有。走过垂花门,恰逢他拎着很多东西往后走。

“照着单子买齐了,是不是回来晚了?”友安有些不安地问。

蒋徽和声道:“没。时间还早。”

“得嘞,那您再喝口茶、说说话,小的把东西安置好,帮您把鱼什么的收拾出来。”

蒋徽笑着点头,“辛苦了。”

友安匆匆去往厨房。

蒋徽缓步绕过影壁,穿过门洞,站在正门的石阶上。

暖阳高照,和风徐徐。她惬意地吁出一口气,敛目聆听周遭声息,片刻后,闭上眼睛,微扬了脸,享受着这一刻天地间的平宁静好。

忽然发现,阳光与风交融,像足了董飞卿的气息。

回想起来,几名年少时相识的男子,都不用香料。大抵是随了程叔父。他们一些言行、小习惯,也都与叔父相同。

那是多年间由衷的敬爱、依赖所至。

有女子清浅的脚步声趋近,蒋徽凝神细听。

熟人到访。来的是谭庭芝,与她自幼相识交好的闺秀。

脚步声在她六七步开外停下之际,她睁开眼睛,转头望去,唇角缓缓上扬。

谭庭芝一身淡绿裙衫,仪态优雅地站在那里。她是独自前来,车马、随从等在街巷转角处。

她静静地打量着两年未见的蒋徽。

蒋徽穿着白色上衫,浮着花影,配一条淡粉色的薄而多褶的裙子;长发利落地高高绾起,形似凌云髻,带一副小小的珍珠耳坠;侧头看向她的时候,明眸生辉,笑靥如花。

顷刻之间,艳光四射,整个人都似在发光。

只是,那双眼中流转着凉薄,那笑容透着冷冽。

谭庭芝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语气柔和:“我来看看你。”

蒋徽应道:“你很会选时机。”

刘全走出倒座房,听到女子说话,走过来,侍立在一旁。

“两年多未见,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谭庭芝神色诚挚,“有些事,我不明白,要向你请教。”

蒋徽绕着的手臂放下,背着手看着对方,“要跟我说什么?说丁杨还是别人?”

刘全若有所悟,飞快地看了谭庭芝一眼,见她竟是不动声色。

第9章 过往(3)

过往(3)

谭庭芝浅笑盈盈,“说什么都好。”望一眼门内,“怎么,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蒋徽笑而不语。

“人们都知道,我和你交情匪浅,”谭庭芝举步踏上石阶,“我既然来了,怎能过门不入。”离得近了,看清蒋徽戴的是珍珠耳箍。方才还以为她穿了耳洞。

“没事。”蒋徽应道,“你贵人事多,我今日要待客,相互担待吧。”

“我知道你家中有贵客,”谭庭芝说,“方才我已命人去状元楼定一桌席面。”

蒋徽莞尔,“你倒是体贴。”门前有老妪经过,对她凝眸,她回以礼貌地一笑。

谭庭芝道:“我舅舅曾几次与程阁老一同到状元楼用饭,跟我说过阁老常点的几道菜。”

“哦,听起来,付大学士待你如常。”蒋徽说,“那么,你那些事,有没有告诉过付大学士?”

谭庭芝回视着蒋徽,眼神复杂。

刘全则若有所思。

付大学士曾官居次辅,虽然早就赋闲在家,但当今首辅、次辅一向很尊敬他,付家威望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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