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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32)

江淮看着那张被遗落在地毯上的明信片,那上面又书俏亲手画的漫画,那其中的“典故”,没人会比他更清楚。她那么用心地想让他明白,她并不嫌弃他,也希望他不要嫌弃自己,她真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可是……他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害怕一些未知的东西。

周一中午书俏刚吃过午饭就给江淮打了个电话,因为上个周六日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按照之前的约定去给江伯母做治疗,想问他今天晚上去他家补上是否合适。

接起电话的是培安。她倒也不意外,问道:“培安,麻烦让你们先生听一下电话好吗?”

“先生在做复健,不太方便接听。”培安的语气在客气之余有些慌里慌张。“你有什么事要转达吗?”

“哦,那就不要打扰他了。”她心里一沉,也不好说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今天下班后我可不可以过去给江伯母做治疗。”

“先生说可以!”培安像是现接到某人的指令那样迅捷而紧张地答复道,“先生说,哦不,我是说,我觉得没问题。”

书俏心里有年头一转,不觉有些气恼,看样子,江淮明明就在近旁。就算他不方便拿电话,明明可以让培安举着接听嘛!以往他不也都亲自和自己讲电话电话吗?怎么到今天就让培安做起了“代言人”?她心里虽有些小疙瘩,嘴上却仍然保持着克制,只说:“好吧,我下班后就过去。”

“林小姐,”培安说,“先……哦不是,我是说,你下班直接过来就好,晚饭就在江家吃吧。”

“知道了,谢谢你。”她闷闷不乐地挂断了电话。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她咬着嘴皮,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忽然间好像失去了处理所有公事的心情。

最后,她做了个深呼吸后转身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下意识地在走廊上巡视。偶然间路过ot师的办公室,听见里面有人在聊天。

书俏倒也不是有意偷窥或者偷听,多半是由于恍恍惚惚愣了神才停驻脚步,她只看见韦明带着不屑的表情把一支玫瑰花扔进了垃圾桶,跟着,旁边的一个女ot师小曹端着杯子朝他笑道:“你就这么辜负一个少女纯洁的爱心?太残忍了吧?”

“咳,我肯收下她的花,就足以证明不算残忍了!”韦明嬉皮笑脸地回道。

“可你也没答应啊!”小曹喝了口水。

“我怎么答应?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个宁欢欢,她那样……”说着,韦明歪着脖子,半吐出舌头模仿着一个脑瘫病人的模样,惹得对面的小曹扑哧笑了起来,他才恢复常态,继续往下说道:“怪只怪我平时太好心,我是出于可怜那个女孩儿,才对她温柔些,哪里想到会教人想入非非了!”

“也难怪她,那个宁欢欢虽然是个脑瘫,她的智力可是正常的呀,又是个花季少女,在她的生活圈子里,恐怕没多少年轻的异性。你又对她那么关照,她想歪了,也情有可原嘛。”

“算了吧,我只是个复健师,又不是大慈善家。”韦明轻描淡写地说,“说实话,也得亏宁欢欢生在一个条件不错的家庭里,要是搁我们那儿,父母早就放弃了!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精力做复健、做治疗,收效还是甚微,一句话:付出和得到太不成正比了!我虽然是干复健这一行的,可总觉得,有些努力……不值当!”

☆、第23章

书俏以为她会愤怒而冲动地走进办公室里,可是她没有。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在一点一点变凉,而心在迅速往下坠——一直坠一直坠,直到掉到某一个冰冷的深潭里。发出“卜笃”一声苍凉的回响。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将背脊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她尚不及回过神感受慢慢涌出的无力感,眼前的一幕已让她惊住了。

宁欢欢!

那个送韦明玫瑰的脑瘫女孩,就站在她的身后!她那只挛缩的、扶着走廊栏杆的手颤抖得厉害——不,她整个人其实都在打颤,原本就因为肌张力异常而扭曲的脸部表情变得更加狰狞,双脚呈剪刀状向前挪移了一小步。

宁欢欢虽然行动不便,可是听力和智力都是完全正常的。这也意味着,书俏刚才清楚听到的一切,她也完全听得到。

“欢欢!”书俏双手扶住了她的腰,她感觉得到一股重力朝着自己的双手靠来,因此她知道宁欢欢有些支持不住了,恰好身旁有护理员经过,她赶忙让人去推张轮椅过来。

“林……吉吉……”宁欢欢口齿不清地唤了一声,嘴角隐隐冒出晶亮的口水。书俏却丝毫没有犹豫,将她的脸一把搂到自己的肩窝处,一面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一面轻言细语地安慰她:“欢欢,想哭就哭,姐姐在这里。”

韦明大概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面对书俏和宁欢欢,他的脸上有些慌张。正好此时护理员推着轮椅过来,他干笑着故作轻松地走上前扶了一把宁欢欢:“欢欢,一个人出来散步,怎么不叫人陪着点呢?”

宁欢欢的身子抖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嘴角抽搐着,脸孔涨得通红,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发出“呜呜”的抗拒声。书俏冷冷地对韦明道:“让我来吧。”

韦明松了手,尴尬地立在一旁。书俏将宁欢欢扶到轮椅上,抬起她的脚放到搁板上。

“你家阿姨在哪儿?我送你去她那里好不好?”宁欢欢的父母工作忙碌,每次复健,几乎都是由保姆阿姨陪同。

宁欢欢点了点头,却又在书俏推动轮椅的那一刻摇头道:“瓦……有话……哈、韦医桑缩……”

韦明蹲下身,带着些许歉意的表情望着她:“欢欢,你说吧。”

宁欢欢半张开嘴,努力控制着脸部的肌肉,却只发出几个断续的音节。她望着韦明,眼神忧伤而清亮,接着,伸手作了一个握笔的动作,在空中摇了几下。

“是要写字吗?”书俏猜测道。

她点头。书俏转身去办公室拿了纸笔出来,又把白纸夹到一块小板夹上,这才递给了宁欢欢。

宁欢欢握笔的方式很怪异,五指都紧紧攥着,用手腕的力量在纸上划。

她写字的样子似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神情专注而认真。

书俏看着她写出的字,眼眶顿时红了。

谁能想到,脑瘫累及四肢协调的宁欢欢,竟然能写出这样几近工整的字。

尽管,她的握笔姿势不正确,用力方式也和常人迥异,可是,一定是经过了无数次的苦练,她竟然能用适合自己的“巧劲”把字写好。书俏暗叹其不容易,既佩服又心酸。

而宁欢欢刚才写的内容,更让她忍不住落泪。

纸上的字是:我说话的样子又丑又脏,所以,虽然我写字很慢,但还是写字吧。

似曾相识的痛感袭来,书俏简直不忍再读下去,却又不放心只留她和韦明两个人。她望向韦明,他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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