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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圆(42)

她站得笔直,承受着他的重力,很久很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她洗碗最后一只碗,关了水龙头。她才听见他轻轻在她耳畔说了一句:“朝露,对不起……我不够好,可是我爱你……”

她小心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却一直紧握住不放;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是火热而不乏冷静的,正如她此刻的语气一样:“怕麻烦,就不会选择爱你了。”

31 挑衅

朝露和褚云衡两个人正亲密得和一个人似的偎在一起耳语,忽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接着门开了,有人和贺蕊兰打招呼:“蕊兰啊,你家有客人在啊?……没啥事,就是中午包了些馄饨,也吃不完,想着给你们送些来……”

“你太客气了,我们刚吃过了。”

“这么早啊?”

“哎,女儿下午还要出去。”

“那也没关系,放冰箱里,夜里饿了当夜宵吃吧。”

……

朝露听着声音象是三楼的刘舒琴,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刚才在楼道里,她拿那种眼神打量褚云衡,想想就让人不爽。褚云衡抓起手杖,和朝露对了个眼神,淡淡笑了笑,便往厨房外走。朝露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左手,紧跟着也走了出来。

“刘阿姨好。”褚云衡落落大方地和刘舒琴打了招呼。

他是客人尚且如此,朝露自然也不好过分冷待刘舒琴,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又是好心好意来送吃食。于是也跟着叫了人。

刘舒琴把装了馄饨的碟子往桌上一放,半点不见要走的意思,肆无忌惮地对着朝露和褚云衡又是一轮打量:“呀,朝露是越来越漂亮了。论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吧?我们家萍萍早两年前就结婚了,论长相论读书,萍萍从小就不如你,没想到,终身大事上眼睛倒还亮。对了,萍萍老公在单位好歹算个小经理,他们单位又是垄断企业,福利待遇好得很,要不要让她给你介绍个对象?”

朝露气恼。这个刘舒琴,明明上下左右把她和褚云衡看了个遍,又从来是个眼尖嘴利的,偏要当着她和褚云衡的面说这些话,说得像是为她好,实则句句是炫耀自家女儿嫁得好。正如刘舒琴自己所说,从小,朝露样样胜过萍萍,想来,她这当妈的心里是极不服气的。如今,是逮到机会来奚落她了。人心哪——有时真是寒凉。

她正要反唇相讥,却被褚云衡抢先开口了:“刘阿姨,你那么关心朝露,我真替她高兴。象朝露这么优秀的女孩,当然有很多人会争相给她介绍对象。只不过,你说晚了一步,我这个男朋友只好代她谢谢你的美意了。”他说得不卑不亢,不急不缓,说完,还与朝露互相对视了一眼,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刘舒琴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地应对,先是一怔,遂又道:“咳,我也就这么一说,这种事,讲缘分的嘛……”

朝露哂笑道:“是啊,刘阿姨也就这么一说。要是认真的,早两年前,萍萍刚嫁的时候,不就给我介绍上了?云衡,你可别当真了。”

刘舒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话便口无遮拦起来:“朝露,凭良心说,不是刘姨我不想给你介绍,只是这年头,男人女人谈婚论嫁,都得拼拼两家条件,你这孩子是不错的,只可惜……”

“舒琴你不必说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贺蕊兰突然打断她,“我们自己什么条件,我们自己知道,也不会上赶着惹人嫌。”

刘舒琴此时说话倒反而柔软了些,大概是也有些觉察到自己之前的口气过分了:“我不是那意思,我也是替朝露这孩子可惜……”

朝露正想拿话堵她,猛然瞥见身边褚云衡的神情,便没有心情再和刘舒琴纠缠:他僵站着,象一棵沉默的树,侧脸的轮廓绷得很紧,眼中象是笼着一层薄雾,透着倔强又脆弱的气息。朝露发现,每当他心里紧张或是难过的时候,他的右手便会把手杖握得特别紧,露出泛白的骨节,就像现在这样。她伸出手,在背后环住了他。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她,他的背脊绷得很直,从骨骼到肌肉都是僵硬的。这一刻她不想对任何人说话,只想成为他有力的依靠。

事实上,也不需要她开口说什么了。因为贺蕊兰忽然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锦盒,从里面取出褚云衡刚送她的手镯戴上了。随后,她伸出腕子到刘舒琴面眼面前说:“舒琴啊,这镯子好看不好看?”

刘舒琴两眼登时放光:“哟,看起来得有二十来克重吧?”

贺蕊兰轻描淡写地说:“我哪知道?又不是我买的,这不,朝露第一次带小褚上门,就给这么大一见面礼。小褚啊,这镯子多重来着?”

刘舒琴朝褚云衡看了看。褚云衡说:“我也不太清楚,就觉着样式挺好的,适合有年纪的人戴,就买了。”

“啧啧,这年轻人出手还真阔气。”刘舒琴露出刮目相看的神情。

“光阔气还不行,关键还是得有孝心哪。”贺蕊兰眯着眼笑道,“要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做大人的,不需要为他们太操心。我原本也不指望朝露能找个什么样的高枝,没想到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嘛,哪里有十全十美的?真要有,那还真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能高攀的。我家小褚算很不错的了,性格脾气不用提了,那是没话说的,人又聪明有文化,还是留洋的什么博士呢。”

朝露听完母亲和刘阿姨这一番你来我往暗潮汹涌的对话,心里不知道给自己母亲鼓掌喝彩了多少次。心想要不是母亲书读得不多少,凭她的天分,略加修炼,就是进大学的辩论队都没问题啊。

不知是不是贺蕊兰的功力太猛,刘舒琴转头向褚云衡问道:“哟,还真看不出,小伙子这么能干啊。现在在什么单位工作呢?”

“在大学里教书。”褚云衡的脸部轮廓线条变得柔和起来,“你家萍萍可惜嫁得早,不然,没准我还能从大学里给她物色一个好对象。”他的话说得很客气,要是不知前因后果的人,乍一听,保管以为他真心想替人当媒人。

朝露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听差点没笑出声,笑是忍住了,只偷偷在褚云衡背后轻敲了一下。他显然意识到了,侧过脸,一只眼睛朝她俏皮地眨巴了两下,嘴唇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刘舒琴讪讪地乱扯了两句闲话就离开了。她走后,褚云衡对贺蕊兰说:“阿姨,我让你难堪了。谢谢你那么帮我说话。”

贺蕊兰怜爱地扶着他往沙发上坐下:“我这哪里光是在帮你?从小到大,朝露受的闲气还少吗?看不着的地方也就没法了,在我这个当妈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我哪里能装看不见?母鸡还知道护着小鸡仔呢。再说,我刚才说的桩桩件件也都是事实,要谢也该谢你自己是个争气的孩子。”

经由刘舒琴这一来,又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她一走,稍作片刻后,朝露就换了衣服和褚云衡出去了。下楼的时候,路过三楼刘舒琴家的门,两个人四目相对了一瞬,低头会心一笑。她扣住他的左手,扶着她边走边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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