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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圆(33)

朝露看着掩着的卧室门,道:“没呢,他在房里换衣服。”

“哦,换……衣服……”

朝露顿感自己前面的话容易让母亲产生误解,忙解释说他刚从外头回来,总要换身衣服才行。

“朝露,我不担心这……我担心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贺蕊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小褚我是真喜欢的,他那点残疾也不打紧,就是……妈也担心他那方面……你自己留意着吧。”

朝露顿时羞得满面通红,都不知道该跟母亲接什么话好,干脆按了电话。恰好这时褚云衡开了房门出来,她看着他,想起母亲的话,更生尴尬,反而别开眼去。弄得褚云衡反而担心起来,走到她身旁说:“贺阿姨听你留宿在我这儿,不高兴了么?”

“没有,就是……当妈的总有些担心嘛。”她才不会告诉他,母亲担心的原是另一层意思。

好在褚云衡也没多想。“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天那么热,去洗个澡,你可以穿我的睡衣,就是大了点。”

朝露正好觉得脸烫,能借着洗澡躲过去镇静一下也好。于是跟着褚云衡走进卧室,抱了一套睡衣就去了浴室。

朝露的手指抚摸过浴室里那些透着金属凉意的扶手,她不是第一次见这些,却是第一次在头脑里想象褚云衡如何使用它们的模样。她站在镜子前面,却合上了眼睛,渐渐地在心底勾勒出他的样子,每一笔都那样深刻而清晰。

洗完澡,她穿上褚云衡的睡衣,舀吹风机吹干了头发,照了下镜子才走出来。她知道自己现下很美,即便是穿着松松大大的男士睡衣,也掩盖不住玲珑的曲线。她并不害怕褚云衡对她生出冲动,她信他是个君子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承认,她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诱惑而迷人的,因此乐意让他欣赏她的美丽——她想让他更爱自己。——她不以此为羞。

他的睡裤实在太长,她干脆把裤管挽到了膝盖处,露出了白皙运程的小腿。她留意到坐在卧室书桌前的褚云衡,一下子将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脚踝处,眼中充满流连。她撇嘴一笑,心底是得意的——她知道,自己的脚踝线条生得很美,既然这样,她没有理由不愿被她喜欢的男人欣赏。她带着笑意,小步朝着褚云衡走过去,站到了他的身边:“现在天热,我找床薄毯子打地铺睡。你也早点睡吧。”

褚云衡的神色恢复自然,指了指床,又指了指她,道:“我去客厅。”

“你这里连个长沙发都没有,去那里怎么睡。”

“我不睡,正好查些资料,一晚上,没关系,以前也不是没熬夜过。”他说。

“这里是你的卧室也是书房,你东西搬进搬出不方便,你要熬夜查资料,我不拦你……就在这儿吧。我睡我的。”朝露说着便不客气地往床上一坐,把两条腿也抬了上去,倒头睡在了枕头上,甚至合上了眼皮。

“我开着灯你睡得着?”

“睡得着。”

“还有打字和翻书的声音。”

“睡得着。”她嘟哝着,好像真的困了。

随后,她感觉到身上被盖上了一层薄毛巾被,她忍不住睁开眼,与他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略微弯下腰,手杖被放在了一边,他伸出右手摸了摸她额头前的碎发后,才舀起手杖,退了一小步,回椅子上坐下:“你安心睡吧,我尽量会轻些。”

“嗯。”朝露翻了个身,背向他,心脏明明跳动得厉害,却假装要睡了。

到了后半夜,朝露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隐约听见房间里有什么“笃”地掉了地,又有拖鞋蹭过地面声音跟着响起来。她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只是侧过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是把你吵醒了。”褚云衡扶着床沿,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手杖,起身时正好与她目光相对。

他的声音在意识朦胧的时候,听起来格外柔软好听,她倒有八分醒了,撑着身子坐起来:“怎么了?”

“坐久了,想站起来活动两步,一伸手没舀到手杖,倒把它碰掉了。”

“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脚有些麻了。”

她掀开薄毯,把他扶到床上。“我给你按按,好不好?”

“好。”

她把枕头放到他的腰后:“我不大会按,要是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你自己必定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不要忍着不说。”

“没有这么讲究,你想怎么按就怎么按就行了。”

朝露俏皮地笑了笑:“真的?”她爬上床,跪坐在床上,两手不急不缓地按着他的右腿,轻轻地说:“你这条腿成天负重,一定最累了。”按了一阵后,她低头吻了他的右腿膝盖,“这么重要,要好好爱惜。”

褚云衡的身子一颤:“朝露……”

她又把眼睛看向他的左腿。她从来没有那么仔细地看过这条腿。褚云衡虽然穿着长裤,却露出松松的脚踝,虽不明显,却比右腿的来得纤细。他的左腿脚背也有些微微拱起,脚趾头往脚心收拢,脚掌略有内翻的迹象。

她的手很轻很轻地放上他的脚背,似乎生怕这是一碰即碎的易碎品。那里的触感和他的左手一样,始终透着些微凉。他瘫软的左腿整个低低地弹了一下,她看得出来,云衡的紧张。

“它也有感觉的,是吗?”

“是的,虽然不灵敏,也……没有力量,可是,它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而且,有时会给你颜色看,是不是?”朝露自从和他交往之后,也查了不少偏瘫的资料,她知道,他偏瘫的肢体时常会发生痉挛,让他吃足苦头。

“习惯了就好。”褚云衡略直起腰,把脸庞贴近她,“朝露,我不要求你马上完全能接受这幅身体,我自己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能接受的,怎么会逼你马上接受?你不必有压力的。”

朝露摇头:“接受你,没有压力。”她捧起他的脚掌,俯□吻住他挛缩的趾头,凉凉的触感印在了她的发烫的唇瓣上,激起她更深的心疼。良久,她望向他,笑意拳拳地说:“这条腿受了那么多苦,往后,更要加倍爱惜它。你要是嫌它不好看也不要紧,有我蘀你疼它。”

褚云衡没有说话,她只听到似乎他的鼻腔中传出轻轻抽动的气息,在静静的夏夜里,很轻也很清晰。

她把他的左脚轻轻放回床上,又从他的脚踝、小腿、一直按揉到他的大腿处。渐渐的,他的腿变得有些发僵,她觉出他哪里不对劲了,抬头看他,却见他额头和颈间细密的汗水。

“朝露……”他的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暗哑,“你停下来。”他伸手去够手杖,却把手杖勾落到了地板上。他的脸上露出懊恼而急躁的神情,竟然闭上眼不看她,只沉沉地说了句:“把手杖给我。”声音里满是压抑和克制。

25、床榻(下)

朝露望着他轻颤的双睫,心跳也莫名加速起来,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去舀床边的手杖。待舀到手上后才发现,这根手杖比她想象得要轻很多,看上去如此细细的一根,却和他的右腿一起分担着他身体的重量。她永远忘不了他走路时样子,所有的重量都几乎被放在身体的右侧,左腿是生生由手杖和腰部的力道甩向前去的,想到他的辛苦,她心疼不已,忍不住用拇指在手杖的手柄处来回摩挲,下意识里渀佛觉得这样做可以给这支手杖增添神奇的力量,让他使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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