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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圆(32)

“有个残废的男朋友,确实要比有个罪犯的父亲更糟糕一百倍了。”褚云衡平静地说,象是在阐述一个事不关己的状况。

朝露没有急于否认——他理智平和的神色,让她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有勇气把心底真实的想法让他知晓。她说:“云衡,未见你之前,我有很多很多的排斥,我甚至和妈妈生气,气她居然把想你和我扯在一起;可是,一次又一次见你之后,我就连深思熟虑的能力都没有了。那些恐惧、那些排斥、那些可能承受的压力,我全部都来不及考虑,又或者说,没有把它们纳入考虑的范围。我根本就是被你彻底迷住了!云衡,今天的我或许让你失望,但只有一件事要你相信——我在乎别人看我们的目光,但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嫌弃。我只是……”

“只是希望走在街上,能够有种骄傲的感觉。”褚云衡抽出右手,反搭在她的两手之间,“朝露,只有这一点,我怕我永远做不到。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和你很登对地走在一起。朝露,对不起……”他舀起她的手细细吻过,他的唇潮湿而柔软。“即便这样,我还是很想和你走在一起,我不能象正常人那样行走了,可我喜欢看你美美地走在我的身边。我……可能是你的难堪,你却是我的骄傲呢,朝露。”

朝露在他的床前半蹲下来,仰起脸看他:“你的名字不叫‘难堪’,而叫‘唯一’。因为我的身边,不会再有另一个人了。”

他浓黑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两片淡黑的阴影:“朝露,我深知道,以你的优秀可爱,身边不会缺少追求者,”他笑了笑,拍拍自己的左腿,“若论追,我必定追不过别人。可是,我一直觉得,爱情主要不是靠追求来获得,而是一种……互相的吸引。而我在多数时候,居然能厚着脸皮自信,我是吸引你的。”

朝露嘴里“切”了一声,心里却是全然承认这一点的。话说到这份上,她感觉自己不如刚进门时那样紧张了,起身坐到床沿上说:“想听实话吗?”

“想。”

“云衡,你的每一点都吸引我。包括你的残疾。”她笑着说,“其实,撇开别人的目光,我并没有那么在乎你走路是不是难看,你的左手是不是能动。甚至于,我会注意到你,最开始还要‘感谢’你的残疾。”

褚云衡对这话很不理解。

“你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暴走那天是么?不是的。我之前就在‘猫与钢琴’见过你。”

“那天你也在?”

“是的,我看见你和林书俏弹钢琴了。”

“我只是玩玩。”他说,“从小学的钢琴,只是现在弹不了了。好在,我也不是真的喜欢钢琴。”

“可你们配合得很默契。看得我都心生嫉妒了。”

“嫉妒?可那时我们……”

朝露笑笑:“嫉妒或是羡慕,我也说不清,说不定,那个时候我的潜意识里就觉得,你明明是预备介绍给我的男人啊。”见褚云衡一脸沉思,她忍不住逗他,“好了,我就是这么自私又小心眼的女人。言归正传吧,我……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弹琴的。”

“然后你就发现我的手脚都有问题?”

“嗯,发现了。”她老实承认,“妈妈跟我说你的情况时,也没有说得很清楚,我亲眼见了你,才知道……”

“我的残疾比你想象得还要严重,对么?”

朝露虽知道他不在乎谈论自己的残疾,可还是不忍就此继续多说,转而道:“可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比我想象的……更有魅力。”朝露说,“我看到你怎么对待那个学你走路的孩子,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胸可以如此宽广,云衡,你真的很善良。一个从没有被命运捉弄的人,要善良很容易,但是,象你这样经历过命运坎坷的人,还能保持这样柔软的一颗心,实在太难得了。我这才知道,有些人的残缺居然是可以给他整个人加分的。而且,坦白说,对于一个陌生人,一般人都不会太留意,如果你是健全的,我未必能留意到你的存在。”

24、床榻(中)

褚云衡抬起右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温柔地按入怀中:“我的心和我的身体一样,曾经几近毁灭,我并不如你说得那样好。好在,身体虽然已经无法复原,这颗心终究还是活过来了。”

朝露默默地把手探向他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在他体内的跳动。他的浴袍领口是交领,开得有些低,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肌肤,温热而光洁,白净细腻得几乎不像男子。这样的身体,竟然遭受过极其惨烈的车祸,这样完美的男人,却要带着残疾的躯体度过下半生,她想起来就觉得蘀他疼,忍不住就在他的心口处落上了一个轻吻。

褚云衡却没有迎合她,反而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朝露,”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只动了下肩膀,“你让我先换件衣服,你……你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阿姨担心。现在已经很晚了。”

朝露抬起脸,见他的眼睛里细碎明亮的光影烁烁,脸上则是带着潮红。她忽然想起母亲那日所说的“火头”二字,心里有些顿悟。她微微笑了笑,听话地站起身:“我去客厅打电话,你慢慢换就是了。”

褚云衡说:“一会儿我打车送你回家吧。”

朝露摇头:“我不走。”

褚云衡想了想:“这么晚了,就算有我送你,也不安全……这样也好。”

“云衡,”她在他的脚边蹲下来,看着他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学过女子防身术。”

他怔怔地看了她好几秒时间,然后,慢慢地笑了起来。“傻瓜。”

她也笑了:“等我有空,我还看我还需要再学个跆拳道什么的。”

褚云衡说:“那我可有赖女侠保护了。”

“好说好说。”朝露拱了拱手。

褚云衡眼神里尽是柔软和温情,语气却很郑重其事:“朝露,玩笑归玩笑,你得答应我,如果和我在一起,遇到什么坏人,你得先顾好你自己。你是女生,就算学了点防身的本领,力气总是不如男人大的,别硬碰硬,知道吗?”他的声音低落下来,“我……保护不了你。”

“我记住了。”她点点头,“我去给妈妈打电话。”

朝露给贺蕊兰打了电话,只说是褚云衡约会晚了,他人又不大舒服,她想留下照顾他。她说谎的时候原还有些忐忑,却没想到母亲听后半分责备或担心的意思都没有。贺蕊兰说:“应该的啊,小褚病了,身边没个人怎么行,你就别回来啦。要是明天还不好,你就再留一晚。”

朝露刚想收线,连“妈再见”这句都说了,贺蕊兰又“哎哎”地叫住她,她把电话又贴回耳边:“妈,我在呢,还有事?”

贺蕊兰那头倒支吾起来,听得朝露一头雾水,最后母亲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说,女儿啊,小褚在你近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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