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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你即将离去(31)

“我、我腿抽筋了……”南雪抽噎道。

“江松雨,你先把南雪弄上岸,我扶着浮板没事的。”南烈呛了口水,微|喘着说。

松雨只好把南雪先护送到岸边,回头看南烈,他正扶着浮板缓慢地游向泳池边。见他无事,她松了口气。

“南雪,你怎么样?”南烈趴到南雪面前,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腿疼。”大概抽筋真的很厉害,南雪痛得龇牙咧嘴。

“你如果不介意我碰你的话,我给你按按……”南烈的声音里有明显的犹豫,“你如果不同意……就算了……”

“我去叫人帮忙。”松雨见不得他这副近乎卑微的样子,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起身往室内跑去。

松雨回来的时候,南烈正用肘部关节推按南雪的小腿,见有人来了,便停止了。

这件事以后,南雪似乎对南烈的态度有了缓和。她不再张口“残废”、闭口“怪物”地称呼他,虽不叫他“哥哥”,也起码能心平气和称呼他的名字了。他们平时碰面机会仍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但逢年过节偶尔碰面时她也不再故意挑衅争宠,连带着对松雨也客气了些。

但松雨还是不喜欢她。与其说是她小器,老记着她小时候的那些任性,不如说她对南雪的那份厌恶是因南烈的心地过分的柔软而起。

她问过他:为什么明知道自己的身体都这样了,还想着第一时间去救南雪。如果他自己因为滑下浮板、就此淹死的话怎么办?

南烈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但如果你让我现在重新仔细想,我还是那么做。我不喜欢南雪,南雪也更不喜欢我,可她是我们家唯一健康的孩子,十几年来我爸爸已经做好准备失去我了,他没有办法接受失去南雪的。”

松雨当时就恼了,红着眼问:“那你就不管我有没有办法失去你了?在我这儿,一百个南雪也抵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她气呼呼地抓起他的手,捏住他的右手小拇指,目光落在他病态蜷缩的手指上,不禁悲从中来:南烈!南烈!你要不要看看老天是怎么对你的?你管那么多和你无关的事干嘛?那些虽然是你血缘上的亲人,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替你分担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你一个人窝在地下室的时候,别人在上演“合家欢”,你要是死了,他们又能为你难过多久?

一个残疾的、虚弱的、生母已经离世的孩子,自己爱自己还来不及,为什么偏偏上天要给他一颗替他人着想的心?松雨觉得这未免太荒谬也太不公平了!

“江松雨,其实南雪也没有那么坏,你看,她都允许我拿手碰她了。”南烈朝松雨笑笑,笑意里是坦然的苦涩,“她只是太小了,而且和我不是一个妈妈,总觉得我会和她争爸爸的爱、争家里的东西。她不知道我其实过几年就会死……”

松雨握紧他的手,也不知是怕还是气,说话声音都发颤了:“不许你死!就算死,你也为自己争一争啊?凭什么便宜别人呢?谁会感激你啊?别人只会笑你是个大笨蛋!”

南烈道:“江松雨,我其实也很坏,如果我的身体不是这样,我大概也会想和她争的,可是如果一个人知道他很快会死,而且活着对他来说也确实很辛苦,他就不会想和别人争什么了,那都没有意义。”

松雨原本是希望奇迹发生,南烈的病能痊愈的。就算不能治好,她也希望他能活得久一些。

但如果是要嫁给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松雨看着泳池碧波间他穿着泳裤半躺在充|气皮筏上的那副躯体,心中不是没有一丝嫌弃的。

她也是学艺术的人,每天都和美的事物打交道。比起普通人,她可能对美丑的鉴赏力更为敏锐。

她也不是小孩了,而是一个成熟的女性。她也已经尝过健康有活力的成年男性的滋味,再面对南烈这样四肢变形的男人,实在很难让人产生yu望。

南烈没有宽阔的肩膀,他的肩关节是内旋的。

南烈没有修长又肌肉发达的手臂,他的肘关节和腕关节都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状态,手腕更是屈曲的。

他的手指永远打不开却也握不紧。

他的膝关节也屈曲明显,两只脚都是马蹄足内翻。

可以说,除了那张脸,他浑身上下就没有可看的地方。

她换上那身纯白却款式大胆的泳衣时在镜前照了好久,想到自己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容貌,却要“屈身”陪伴在南烈身边,她不禁自伤自怜起来。

若真的有朝一日嫁给一个又病又残的男人,这种事最多只能叫“计划得逞”,而非“如愿以偿”吧。

出现在泳池边的时候,她已经振作了精神。

阳光明媚,她知道自己的皮肤、发丝在发光。

她故意没有戴泳帽,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

南烈看着她,目光凝滞。

她轻勾笑唇,慢慢朝他游了过去。

“嗨!”她轻扶着他的筏子,从水中冒出头来,睫毛上还沾着水滴,衬得一双明眸更亮了。

他别开眼去。

她用湿漉漉的掌心贴上他的下颚,又慢慢向上摩挲伸展,将他的脸朝自己的方向拨回来。

“要不要一起游一会?”她的媚眼如丝。

“我说过,我早不能游了。”他视线微垂,似是要躲避什么,却又像突然惊觉到某种不妥,又匆匆扬起了眼睫。

他的脸在她湿润的掌心发烫,松雨略一低头,便意识到他刚才不经意间垂眸看到了她的某个部位。

残废归残废,总归还是个年轻的男人。

她不信自己拿不下他。

“那你看我游吧。”她松了手,在他的充气筏旁边游了两个来回。先是自由泳、后换仰泳,不紧不慢、姿态优雅。

“阿烈,你下来陪我玩一会,不游泳也成,就泡泡水,体验一下嘛。不然我一个人多没劲!”她眨巴着眼,带着期待和鼓励看向他。

南烈道:“我下水你反而多个负担,分心玩不好的。”

松雨假装生气,一击水面,荡起一片浪花后,气咻咻地游远了。随后假装小腿抽筋,喊了一声“救命”。

南烈果然上当,半分没犹豫就跳下充气筏。

他那点踩水的功底虽然还在,只是手脚却比当年越发不听使唤了。

松雨眼看他要溺水,也无心演戏,赶忙游了过去。

“阿烈!”她从水中捧起他已经淹没了半个的脸,又紧紧拥住他的腰,“试试看,搂住我,自己尽量踩水!”

他的手慢慢环上了她。坦白说,他的关节与常人不同,她被硌得并不太舒服。但心终是安定了下来,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玩闹害得他丧命。

“你装的,对不对?”他的表情似乎反应过来。

“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像救南雪那样奋不顾身来救我。”

“你应该考虑的是,我还有没有能力救你!”他的语气急促而痛苦,“松雨,你看清楚——我比刚学游泳时的身体更糟糕!确切地说是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更糟糕!而且以后情况也只会越来越坏!这不是我愿不愿意奋不顾身救你的问题,而是我即便愿意为你立刻死去也可能什么都做不了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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