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在几秒中的思考停顿里,她飞快地做了权衡,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我表弟。”
“我没有不好的意思啊,就是第一次在我们学校看到残障生。”高璟看上去也确实比较坦率真诚。
松雨尽力保持着淡然的语气,缓缓道:“他其实一直是‘南园’的学生,只是身体不方便,才让学校请了各科老师上门教学的。现在他也大了,他爸爸觉得应该让他出来锻炼锻炼,就让他从这学期开始入校学习了。”
“每一科老师都去他家给他上课?这……多大的面子?”高璟一脸惊叹。
“也还好吧……”松雨装作神秘地笑了笑,趴在高璟耳边耳语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到处乱说哦——他爸爸是南锡民。”
看着同桌那副震惊脸,松雨莫名沉醉在一种虚妄的得意里。在那个虚妄的世界,她仿佛真的是她口中南家的亲戚,而南烈的“身份光环”也能同时照到她的身上。
她承认她一瞬间爆棚的虚荣心里有一些特别卑劣的东西——她不止不愿意承认自己真实的出身,甚至不愿被同学以为她和一个普通的残障生之间有特殊关系。
南烈的残障无法遮掩,但他的家庭背景足够耀眼,这样说出去也可以让她不那么丢份。
她也不是没有一丝惭愧的。
只是不后悔,一丝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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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循环梦
◎年少时的一点点真心实意,也都被时光的蠹虫啃噬殆尽。◎
松雨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家。
闹钟响了,是熟悉的铃声,她醒过来,伸腿够床下的拖鞋,想像平常一样去学校,却被母亲一把抱住,叮嘱她千万别出卧室。
“可是再不走要迟到了。”她心里有些急躁。
“今天不上学了。” 母亲的声音疲惫无奈。说完这句话就独自出去了。
她从门缝向客厅张望,三四个看不清脸只觉得很凶悍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父亲母亲在央求他们离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走了,父母却争执扭打起来。
光是这个场景就循环了好几次。终于有一回母亲推开了那扇卧室的门,拉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家……
梦里的她忽然长大了许多、也似乎快乐了许多。这中间她还梦到了许多事,醒来后却记不清了。只记得无数个断裂的片段场景过后,那个叫父亲的男人再次出现在她的学校门口,叫她的名字:“松雨……”
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失控了……
每一次,梦到此处她便会醒。
接下来的事,她根本连在梦里回忆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夜也是如此:倏然睁开眼,冷汗满身,许久都不能动弹。
心脏被什么攫紧又骤然松开的后怕感,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个夜。
拂晓尚早。
但她已经放弃睡回笼觉,掀开毯子,起床冲澡。
这是她到J国留学的第三年。
上一个夜晚,她刚刚和她的第三任男友分手——如果那个人算是正式男友的话。
不过那有什么重要的呢?
明天她就要回国过暑假了,行李早已经收好。
多余的感情,她也处理好了。
大洋彼岸有个人在等她。也正因为有人愿意等她归去,这两年多她才能离开那个伤心地、换个地方稍事喘息。
听上去很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是“契约”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
那个一心等她的傻瓜却不知道,和她暗暗缔结契约的人,是他的父亲。
她在J国换了一任又一任男友的事,南锡民全都了如指掌。非但知道,还不忘警醒她注意分寸。私家侦探主动送给她的情侣合影照一大叠,比她这个正主手里的都多。
她收下照片,没有愤怒,只淡淡表示:“知道了。”
和第一个男友分手的时候,她的心还有点疼。她甚至带着不甘心,试探地问出一个至今想来天真可笑的问题:“如果继续交往,你愿意为我负担之后的学费、生活费吗?”
对方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震惊加受骗脸,旋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冷静下来她也理解,那人也是和他一样的留学生,并非出自富裕的家庭,家里给予的经济支持有限平时自己也要靠打工补贴学费、生活费,平时他们在一起开销都基本AA,哪里会答应她这种荒谬要求!
那个男人的身上有些小才华,长得也还算英俊挺拔,当时都是高中毕业的学生,初到J国,两人互相关照取暖,给予彼此慰藉,一来二去便成了恋人,这也是留学生间常有的事。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没想到轮到和男人分手也是如此。
她已经不会为这种事流泪。
南锡民是个讲求实际的人,他并不真正在乎她在国外和哪个男人发生什么样的关系,天高路远,横竖南烈无处知道,只要她知道适时收敛,不要影响到他儿子的身心健康就行。与他给的相比,他的要求实在不过分。
留学费用不便宜,何况她念的还是艺术类的潮玩设计。松雨承认自己的道德水平不高,但拿人手短,她完成任务也还满尽力的。每周和南烈的越洋电话不断,不仅会接,也会主动记得打。每年寒暑假也都会回国,只要人在国内,她和南烈几乎形影不离。
南烈大概是觉得她真的爱上他了,反而有时候对她的态度奇奇怪怪、若即若离。
呵,白痴!
她关了花洒。
跨出浴缸,她用纸巾擦干镜子上的雾气,看着镜中未着寸|缕的自己发笑。
南烈怎么会相信,一个年轻健康又漂亮的女孩会平白无故喜欢一个残废。
再有钱、再善良、再好看,也终究只是个拿不出手的男人。
好在他身上还有一个优点——他的心脏病已经是不治之症。虽说还有最后一步“心脏移植”,但换心哪有那么容易!说句不好听的,即便运气够好找到匹配的供体,使用寿命也是有限的。更大的可能是,在他的心脏完全衰竭前,他等不到适合的捐献者。
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总能摆脱他的。
南烈是喜欢她的,她很肯定。
和别的男人谈过恋爱之后,她将南烈的心意看得更加透彻。一些过去懵懂的少年情愫她也都拆解得明明白白。只是南烈没和她正式表白过,她也乐得装糊涂。只要他一日不明说,她就算不得是他的正牌女友。即便她和别的男人交往,说到底也不需要和他交代。只要脸皮够厚,便可问心无愧。
至于自尊心这种东西,她早就没有了。
在她十八岁那年,母亲开着车带着他的父亲一起沉入江底的时候,她就把生命中无用又奢侈的东西一起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