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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枭(52)

郗骁反握住她的手,再挥开。

沈令言知道,自己此刻满头满脸的虚汗,狼狈死了。

她不在意,在他面前,就没有不狼狈的时候。

五脏六腑似乎拧到了一处,很疼。

疼死了。

但这身体发肤的疼,远不及埋藏在心海深处的那份锐痛。

她那个惨兮兮的样子,真应该奚落一番的。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又取出一个方子,再次放到她面前。动作迟钝、缓慢,好像倾尽了所有的力气来做这件事。

“我会让明月跟皇后提一提你的病情。当差的时候也要按时服药。”郗骁忽然平静下来,语声轻轻的,很沙哑。

沈令言闭了闭眼。

郗骁转身,“别不知好歹。不然我把秦洛从棺材里刨出来,拆了她。”说着话,踱步出门。

听着他脚步声远去,她再也不能支撑,软软地倒下去。

其实真没什么,她只是胃部抽痛、心口发闷,从十多岁起就这样,心情恶劣的时候会发作。药酒就是常备着用来调理的。

他要是不来这一趟,绝不会发作到这地步。

活脱脱的煞星、灾星。

他找的方子就能有奇效?别人找来的方子就是摆设?

哪来的这样自以为是的底气?

秦洛正是她的师父,已经入土为安的上一任影卫指挥使。

他是真不会说人话,那张嘴要多歹毒就有多歹毒。

她搂住自己疼得、气得微微发抖的身形,闭上眼睛。

·

一早,许持盈亲自帮萧仲麟穿戴齐整,又与他一起用过早膳,送他走出寝殿。

昨晚,他歇下的时候,她已经入睡。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起身,看起来居然神清气爽的。

萧仲麟只睡了两个时辰左右,仗着年轻,并无乏力疲惫之感,与她作别时,他提醒她:“太后又病了,你不妨带几名嫔妃去侍疾。”

“是。”许持盈笑着颔首。这下倒好了,他一出手,直接把她与太后的明争暗斗搁置下来。怨不得人都说,但凡男子强势敏锐一些,后宫内宅就不会有阴谋诡计。

萧仲麟用手指挑了挑她的小下巴。

她没抵触的举动,只是皱了皱鼻子,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那么多宫女太监瞧着,他就这样没正形。

萧仲麟笑出声来,大步流星走开去。

许持盈扶额。

·

昨夜,许幼澄得了急病,发病没多久就断了气。

许之焕为此告假半日,处理这档子事。

许大奶奶、许幼晴随着他走进许夫人所在的上房。

许夫人迎到厅堂,面容憔悴,眼睛有些红肿。

落座之后,许之焕说道:“幼澄的事情,终归出得不吉利,让大儿媳和管家去别院发送出去即可。一切从简,府里照常度日。”

许大奶奶低声领命。

许幼晴的身子则晃了晃,惊惧交加地望着许之焕。

从别院出殡,一切从简……寻常门第的妾室,死后都比许幼澄有体面。

这些年的父女情分总不是假的,就算许幼澄是庶出,那也是他许之焕的亲骨肉。

他就这样处置了自己的女儿,那颗心冷硬到了怎样的地步?

这样绝情的父亲,让许幼晴看着就脊背发凉,打心底冒寒气。

许家人是这样的,翻脸无情。

宫里那位尊贵的皇后娘娘,便是完全秉承了许之焕的冷酷绝情吧?谁都不能碍他们的眼、挡他们的路,但凡行差踏错,性命就变成了草芥。

太可怕了。

许之焕又道:“此事不需特地禀明皇后娘娘。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犯不着让她为这等事情劳神。”

许大奶奶恭声道:“是,儿媳省得。”等了片刻,见公公没别的吩咐,告退出门,去忙别院的事。

“我,”许夫人慢悠悠地道,“不舒坦得厉害,今日实在是不能服侍老爷。”

“你好生将养。”许之焕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敷衍,“实在不舒坦,便找个大夫来看看。”许幼澄没了,留下的烂摊子可不少,他得亲自收拾妥当,不能留下一丝隐患。

许夫人踩着虚浮的脚步进了内室,跌坐在椅子上,愣怔地看着雪白的窗纱。

·

今日早朝上,出了一件让不少官员不痛快的事:先后两次,卓永心神不宁地凑到皇帝跟前,微声言语。第二次之后,皇帝索性匆匆宣布退朝,火急火燎地回了内廷。

昨日才见起色,今日就来这么一出,实在让人失望、窝火:刚下决心要尽心辅佐,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败兴。

生气归生气,少不得要打听宫里出了什么事,随后陆续得到消息:太后一早晓谕六宫,处死符氏,随后就病倒在床,连续传了几位太医诊脉。皇后早就带着三妃去慈宁宫侍疾了。

众人释怀。有人夸皇帝恪尽孝道,有人则暗骂太后是个搅事精。

皇帝大婚当夜,太后称病,转过天侍疾的孝顺儿子一病不起,宁王可是一直活蹦乱跳的。

到眼下,皇帝刚在人前晃了晃,就又有了侍疾的差事。

仁孝治天下没错,但是为了尽孝耽搁上朝实在不可取。况且细品品这些事情,任谁都会怀疑太后是故意阻挠皇帝做明君。

有些人就商量着,一起上折子给皇帝提个醒。

郗骁听亲信说完宫中、朝堂上这些是非,玩味地笑了。

小皇帝这一招玩儿得很坏,也算得高明。近来瞧着是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这摇身一变,就成了满肚子坏水儿的小狼崽子。

往后的日子,会很有趣。

太后称病,他没闲情也没理由搭理,明月应该会去宫里一趟,名为给太后请安,实则去找皇后和沈令言叙旧。

沈令言,一想到这个名字就怄火。消气之前,都不想再看到她。

好几年了,她就那样半死不活地杵在原地,不让他接近,不让他心疼,只让他恨得牙根儿痒痒。

不是走了么,不是滚到民间找归宿了?为何要回来?

发誓要忘了她,发誓与她桥归桥路归路。怎么她一回来,就又开始犯贱去找她?

这是几百辈子没见过女人?你死的时候,一准儿是贱得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才把你收了的。

他恶狠狠地咒骂着自己。

真的好几年了。那该死的女子欠了他好几年的好光景。

当初答应嫁给他没几日,她与贺知非的亲事落定,真把他气得吐血了。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饶了她,让她过她自己的日子,转过头来,她跟贺知非和离。

和离了。他就想,这是老天爷可怜他,人不能不知好歹,得惜福。

以前的账一笔勾销,他还是铁了心娶她,让她到自己身边享享清福、生几个孩子,别再为皇帝跑腿打杂、出生入死。

可她怎么做的?

不肯,就是不肯,把他的自尊、情意当清洗碗盘的抹布,可着劲儿地揉搓、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