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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枭(50)

顷刻后,有茶盏碎裂在太后脚下。

太后全无防备,身形便是一僵,愣怔片刻,回过神来,才知是萧仲麟所为。

她转头望过去,已是痛心疾首的样子,“几句挑拨是非的闲话,便让皇上当面与哀家翻脸……”

“坐回去。”萧仲麟目光锋利地逼视着她,“朕只是要你听听原委,并没让你给谁定罪。”

“……”太后张口结舌。是自己心急了么?不是,是他早有防范。

“把你手里的簪子交给卓永保管。”萧仲麟神色已经冷漠如霜雪,对太后用了吩咐的语气。

太后想将符锦灭口,但她本身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情形又没到你死我活的危急地步,所以,他怀疑那根金簪上有文章。

卓永抢步上前,手迅速取出帕子,拿着帕子攥住金簪中部,发力抢到手里。

反应太快了。许持盈看看卓永,再看看萧仲麟,面露意外与欣赏之色。

太后则被主仆两个这般敏捷又默契的反应惊得呆住。

萧仲麟对太后笑了笑,那笑意透着点儿近乎猛兽的冷酷,“有话只管说,若是动手出了闪失,受不起的也绝不是朕。”

太后心头升起的一股子冷意,迅速蔓延至周身。

萧仲麟不再理会太后,对符锦道:“把你与宁王那些事情,如实禀明太后。”

此时的符锦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太后方才的行径,愈发让她确定,是太后母子要把她灭口——推测得出的结论,再笃定,恨意也不及面对面时的情绪爆发。

她抖着声音称是,深深呼吸好几次,言语才能成调,在讲述期间,情绪也逐步恢复冷静。

是,她要说,把那些事说出来,让太后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喜欢,已如深海中的一粒沙,再无得到的可能;憎恶,却可以在赴死之前宣泄,可以勉强算作给自己报了一点点的仇。

“你那个儿子,在我看来,所作所为一如蛰伏在臭水之中的毒蝎子,阴毒、下作,惯于烧杀抢掠的匪盗都不及他十中之一的恬不知耻。”符锦恨声指控着,“他把我的心思当做我的软肋,无所不用其极。日后我定要化为厉鬼,日日夜夜向他索命!”

太后脸色发青,身躯簌簌发抖。

“还有你。”符锦眼神怨毒地望着太后,“我离宫之前,你唆使我做了什么,皇上和皇后娘娘心知肚明,不需赘言。但是我与宁王那些丑事,你从头到尾就知晓。今日这样做戏又是何苦来的?真真儿是可笑!”

太后惊诧,怒目圆睁,吃力地道:“贱婢!你,胡说!”她哪里从头到尾知晓了?这真的是无中生有、横加污蔑。

符锦冷笑,“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该有的规矩,在面对着太后的此刻,都嫌多余。

第 29 章 第029章(万更)

太后踉跄着步子回身落座。她得冷静下来,不然恐怕会被这几个人气死。

卓永忙着将夺到手中的金簪送到书案上, 又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碎在地上的茶盏碎片。

萧仲麟闲闲地看着太后。今日起, 再不需做出尊敬、孝顺太后的门面工夫。没必要了。

太后的手抚着心口, 面色、气息逐渐恢复常态。她清了清喉咙,再开口时,语调平缓, 透着点儿苍凉,“皇上让哀家听这些, 是何用意?”

萧仲麟道:“前些日子你忽然病倒,便是得知了这些事。朕都明白了, 都想通了。没别的,只是要告诉你这些。”

太后细细地看着他,仔细地探究着他的眼神。

他应该生气, 应该大发雷霆,但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中没有暴躁、怒意。这反倒让她心惊胆战。

萧仲麟问道:“依你看, 朕该如何处置符锦和宁王?”

“此事, ”太后费力地吞咽一下, “不论真假, 此事都不宜声张, 知情者越少越好。”她语重心长地道,“到了这地步,不管哀家说什么,皇上都不会相信。那么,哀家能提醒皇上的, 便只有大局。这等事传扬出去,皇上、皇后甚至丞相,都会沦为天下人眼中的笑柄。”

“这些道理就不用摆了。”萧仲麟摆一摆手,“朕该如何处置符锦、宁王?”

“……”太后敛目,长长地叹息一声。

萧仲麟笑微微地凝视着太后,“你不肯说,朕就说说打算?”

“皇上请说。”

萧仲麟道:“符氏是你提携进宫,朕与皇后若是下旨,外人难免想到别处。是以,烦请太后下一道懿旨。”

太后默然不语。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宁王卷入这种是非,便该千刀万剐。宁王府的那些下人,怕是没几个堪用的。朕要调换宁王府的下人,将宁王禁足,合情理吧?”

太后继续沉默。

萧仲麟语气淡淡的:“你视为性命的脸面,朕现在真不大在乎。不同意也无妨,朕稍后便传召陆乾、沈令言、丞相和摄政王,让他们商议出个章程。”

太后连忙摇头,“不可,不可。”沉吟片刻,到底是黯然点头,“哀家同意。”

“那就行。”萧仲麟用下巴点了点殿门,“回去下懿旨。稍后朕会安排太医去慈宁宫请平安脉。”

“……”太后缓步走向殿外的背影,忽然就现出苍老之态,步调蹒跚,摇摇欲坠。

萧仲麟对卓用道:“如何安排,你该心中有数。”

卓永即刻行礼,“是。”随即扬声唤来侯在殿外的两名影卫,把符锦带下去。末了他带上那根金簪,亲自去找影卫和太医查看有无蹊跷。

萧仲麟看向许持盈,牵出温和的笑容,“皇后回宫歇息去吧。”

许持盈起身称是,行礼告退,出门之际,回眸看了他一眼。

萧仲麟以肘撑着桌案,修长的手指用力按着眉心,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到此刻,该有的疲惫、苦涩、烦躁才浮现在他眉眼之间。

她知道,他方才的平静、冷静,都需要竭力压抑、控制着自己。

这些是非,都是符锦带给他的。

最不需要关心他情绪的人,就是她。

可是……此刻的他,在她眼中,太孤单。

她犹豫片刻,转身回到他近前,“皇上,臣妾想留下来侍奉笔墨。”

萧仲麟按着眉心的手落在案上,很意外地看着她。

“什么都不说,只侍奉笔墨。”许持盈轻柔地道。

笑意从他心里抵达眼中。他对她伸出手。

许持盈走过去,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掌中。

素白的小手柔若无骨,细腻如凝脂。他抬眼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潋滟着喜悦的光彩。

许持盈手势一转,反握了一下他的手,随后站到书案右侧,帮他磨墨。

稍后,宫人们鱼贯而入,屏息凝神地站立,随时等候吩咐。

有许久,只有翻阅纸张、落笔书写的细微声响。但是很奇怪,原本凝重压抑的氛围无形中变成了温馨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