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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921)+番外

作者: 君朝西 阅读记录

这就出事儿了。

像卫希颜这种不做学问的都知道,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在现实中寻找解决的办法。而且很多新问题都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进步而出现的。那么解决的办法也一样,必须要不断创新才行。比如在春秋时代,还是井田制的小国寡民,生产关系与后世完全不同,当时孔孟等先秦圣贤对某些具体问题的看法,不说现代,就是放在宋朝来看,有很多都已经过时了。

便如名可秀批评王莽说的,西汉的情况已经不是西周时代了,还要拿西周的井田制来用,怎么行得通呢?

名可秀认为,二程洛学的谬误之处就在这里——不在现实中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在圣贤的书籍里找注解、找答案,然后照搬。

这怎么行得通呢?

而二程的世界观,来自于周敦颐,而周敦颐的理论根基《太极图》,源自于陈抟的《无极图》——从这里确立了天人感应、格物致知、存天理、灭人欲等程学主张的源头。

然而“太极”玄之又玄,不是普通人能够认知的。否则,修“太极”大道的人那么多,但真正破碎虚空的有几个?世间的人们甚至认为破碎虚空是虚妄。正因为“太极”大道是“神”道,你悟透了,那就脱离“人”的桎梏了。就比如讲,人们如果真的理解了“太极”大道,对自己身体的认识还会这么肤浅吗?——人就是“太极”“阴阳”的产物呀。

所以,二程将“理”着落在“太极”这个“高大上”的世界观上,研究来研究去,都究不出这个“理”之所在。最后,只能借用了佛家的修行方法。因此,二程的洛学其实杂糅了佛、道二教的实用主义。

这就糟糕了。

名可秀曾对卫希颜道,作为宗教,可以在修身养性上应用,养善修德是很好的,但不可用来治国。因为治国的思想必须是积极的,开放的,而作为宗教的佛道二教的思想中必须带有出世或离世的消极主义,以及“本教之外非教”的封闭主义。二程的洛学沾染上这两种,最终会变成一种禁锢之学。学到最后,儒生们就只追求从读书中悟道理,从儒经中去“格”出治国的道理——这怎么可能呢?

稻谷是从儒经中“格”出来的吗?

农具、水车是从儒经中“格”出来的吗?

儒经会告诉你怎么修建水利沟渠吗?

儒经会告诉你怎么造枪造炮吗?

为什么名可秀更加推崇王安石的新学?——当然新学也有很多不足之处,但它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它讲经世致用。而经世致用,就意味着要着眼于当下,切合实际。

政治家治国,必须着眼于实际。百姓日用,也必须着眼于实际。都不能“不易者为用”。不随着时代变化,那就只有被时代大浪淘汰,成为“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名可秀说,二程为什么反对王安石变法?因为错解了《中庸》,“不易者为庸”。这就错到根子上了。比二苏都不如了,苏轼、苏辙反对变法是因为“激进害民”,而不是“祖宗之法不可变”。从这方面讲,蜀学其实也是经世致用。如谯定的谯氏蜀学,就是其中的典型。所以,虽然谯定曾经就易学求教于贬官到蜀地的程颐,但二人从易经中“格”出的“宇宙观”——准确地说是世界观,却是不同的。

因此,名可秀曾对苏澹、谯定等大儒们切磋时论道,后世儒家们最重要的事情,是要从孔子的儒学中,体悟真正的“世界观”,然后在正确的世界观上,建立正确的方法论。只有世界观对了,方法论才会对。就算出现错误,也好比是往正确方向走的道路选择不同,是选的直路还是弯路?但无论哪种,大方向是不会错的。

名可秀在稷下论讲时,正式将“世界观”从儒家说的“宇宙观”中分离出来。这是一个“道”的高远的不同。对于修身养性来说,心有多远,宇宙就可以无穷大,所以可以用、也应该用“宇宙观”。但用于治国平天下,更需要确立的是:着眼于“现实”的“世界观”。

所以,格物致知,不是读儒家经籍空想。

只读儒家经籍观想,也无法让国家强大,无法让百姓日用富足。

世间能以观想悟道的圣人,只有那么一两个,不是人人都能做圣人。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以为中庸是难得糊涂。明白了中庸,才知道要做到中庸可真难。后世能做到中庸的估计只有一个周。

☆、稷下论学(十)

二程的洛学想将人人都养成圣人,从道德教化来讲,这个目标定得没错。

但是,没有考虑到人性。

名可秀认为,必须将人性与天性分开,人性是人性,天性是天性。

《中庸》的第一句话就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人性的来源,自然的禀赋,这个就是“性”。

这个“性”就是天性。

人的天性是纯净的,就如一张白纸,可以说是至真,因为没有虚假;可以说是至善,因为没有邪恶;可以说是至美,因为没有不美。

所以,孔子认为,人的天性是干净的。

名可秀认同孔子的看法。

那么人性呢?

孔子之后的儒家在“人性”上分为两派,一派是孟子派,认为:人性本来是至善的,不坏的;坏是后天搞坏的。另一派则是荀子派,认为人性是恶的。

二程是性善派,从性善派的这个思想来看《中庸》:“天命之谓性”,这个性是本来干净的、纯洁的、善良的、无私的,总而言之,至真、至善、至美。这种解释不算错,但是,错在将这个“天性”等同于“人性”。

于是,孟子等儒家讲天人合一,其中之一就是将天性和人性等同,认为:人性后来出现恶,就是脱离了天性,所以要修道德,就是要回归天性,故谓“天人合一”。

在这一点上,名可秀可以说与孟子性善派的儒家——包括二程在内——就有了分歧。

她论讲时道:人的天性是干净的,因为干净,所以婴儿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可以是纯真的善良,也可以是纯真的残忍。就如天道,视万物都如刍狗:可以说它是至仁——对万物一视同仁;也可以说它是至不仁——视人如刍狗。

所以,人的自然禀性如天道,故曰“天性”。

但是,人之所以成为人,必要具有人性。

而人性,天然的带了自私的一面。因为是人性,对草木动物就不可能如人一样。比如为了保护树木的生命,而不允许穷苦百姓伐木为薪,这可以叫作有天性,但是不讲人性了。

儒家如果不承认人性的私,硬要将人性还原成天性,那么天性之下,万物皆同,人类你不能去杀猛兽啊,那与天性相悖啊,恐怕人类没法生存了。人人都飞升成为天道吗?或者大家都成为割肉饲鹰的佛祖?

学子们都笑起来。

“让人们都回到这样的天性,可能吗?”名可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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