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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700)+番外

作者: 君朝西 阅读记录

有这番思虑,苏駉抱着拭目以待的心态。

或许共济学堂能走出一条道来。

在凤凰书院,他已经看到了一条与官学不同的路。

从隋唐立科举取士之后,学校便成了科举的附庸,无论官学私学俱是为了科举取士。及至大宋,士子功利心更重,官学之弊尤甚,学子争驰功利之末,而弃道德之本,以空虚之说为是,而无济世保民之心。

至元丰、崇宁大兴官学,许多知名于世的书院——如天下四书院之嵩阳、岳麓、睢阳、白鹿洞书院——都被并入或转为官学,而这些书院倡导的“不附利禄、明辩通达”的学风也被官学的科举仕禄之风所侵。

及至朝廷南渡,在鼓励私学的策令下,私学书院才又兴盛起来,但学风、教育资质参差不齐,没有出现如宋初之时四大书院领衔天下的盛景。

而凤凰书院的出现令人耳目一新。

这是南渡后书院首次提出——教以“学问”,而非“仕途”。

《凤凰书院记》写道:“岂特使学子群居佚谈,但决科利禄计乎?亦岂使学子习为言语文辞之工而已乎?盖欲成就人材,以传道而济斯民也。”

——书院不是求科举之地,学子不能“为决科利禄计”;而书院也不仅仅是教以词名文章,而应注重德行培育;书院办学之宗旨,是“成就人材,传道济民”。

苏駉认为,这才是学校养贤育士之义。

与书院的“传道济民”相较,共济学堂以“教化安民”为旨,一个“济”,一个“安”,一个是经国济世之大道,一个是安身立命之小道。小道若走偏了,就是僻道;走正了成坦途,便也能成大道。

共济学堂这条道能走多远?

总是要试一试的,苏駉心想,就如凤凰书院“兼收并蓄,百家争鸣”的路子,不也走得有声有色?!

顷刻,众官步入书楼内,但见一室宽阔,内里是一排排樟木书架,外面整齐摆放着杉木书桌和书椅。这时学子们都在上课,书屋内空荡荡的,只有青巾布袍的书管恭敬立在一旁,向众位官人行礼。

两位夫子守在门外,以防学子下课后贸然闯入。

门内左右两侧分别立着一座木刻屏风,填漆字体遒劲有力,赫然醒目。

左面的屏风刻着“学思并进”。

在这行字左侧又刻着小字释意:

“学者,知之其理也,不可恃己之聪明,而一惟先觉之是效。思者,研究其理之所以然也,不拘古人之陈迹而任吾警悟之灵。徒学而不能思,则无所发明,罔然而已。思而不务学,则无可据之地。盖其所学,乃其思之所形,而其所思,即其学之所存也。用功若此,内外进矣。”

意思是,“学”要吸取先行者的成就,而不可任凭自己的主观臆测,“思”要注重独立思考,不要为先行者的学说而构牵,而学和思要并行,不可偏废一方。

众官看后,都微微点头。

右面的屏风刻着“行先知后”。

在这行字左侧也刻有释意:

“知之非艰,行之惟难。盖因往圣之学,已立知矣。而思辩辟异,未尝离行以为知也。故以行而求知,因知而进行。然知行各有致功,而亦各有其效,故当相资以互用,不可缺也。”

众官看完这段文字,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这段话说的是“知行论”。

“知”即道德知识,“行”即实践。

知行论一直是儒家争论的论题之一。

时下儒家三大学派,王学倡导“知行并发”,程学倡导“知先行后”,温学倡导“知行合一”——共济学堂立在这的“行先知后”,便与三大学派的论点都大有差异。

名可秀提出的是一种实践创知论,主张获取“新知”必须以“行”为前导,唯“行”才能获得“真知”。

对于共济学堂的学子们来说,他们大多数人未来的出路是从事各类技业,而圣贤学说和课本知识无法解答在技术上遇到的难题,一切得靠他们自己去摸索,在实践中思考创造,解决问题,获得新知。

因此,行在知前,行为重。

而司马光的温学主张“知行合一”,继承的是荀子的学说:

“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着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为圣人。……故闻之而不见,虽博必谬;见之而不知,虽说必妄;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

意思是说,闻、见、知、行,是学习的四个阶段,而知在行先,但行是最高阶段,行高于知。这是因为,只有将知付诸实践,才是对知的真正体会。若知而不行,必然陷入谬妄困惑。——从知行的先后上来讲,仍是主张知在行前;但又强调行高于知,故而为知行合一论。

王安石的新学主张“知行并发”,即:

“始则据其所知而行之,行之力则知愈进,知之深则行愈达,行有始终,必自始以及终。盖致知以达其行,而行精其知。”

意思是说,知行属于同一个认识过程,二者相即不离,行必须以知为指导,而知有益于行的深化。

二程的洛学则鲜明主张“知先后行”——

“须是知了方行得,……君子以识为本,行次之。”强调知为先。

比较而言,名可秀的“行先知后”论与王学的“知行并发”最为相近——“行先知后”也必须在已知的原理根基上进行,即王学的“始则据其所知而行之”。

而与另外两学派的差异便大了。

在场众位官员面色各异,有蹙眉,沉脸,也有嗔眉怒色。

属于王学派的官员中,如叶梦得、张致远、苏駉等几人,虽然蹙着眉头,神色还算缓和。

而工科给事中贾安宅等三五位官员属于温公学派,便沉了脸。

二程洛学派的朱震、许景衡、何涣等官员就明显有怒色,这“行先知后”分明与洛学的“知先行后”南辕北辙,完全是对台啊!

而最不为所动的,当属宋藻、朱跸二人了。

不过,这两人本就是名派官员。

在同属名可秀阵营的官员中,学派很杂,像丁起倾向王学,赵鼎倾向洛学,陈旉倾向温学,也有师从张载关学,苏派蜀学,吕大临吕学的……但追随名可秀日久,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其学术政治的影响。

其中,又以出自名花流的官员为甚,如:礼部侍郎宋藻,京卫营都统制姚仲友,军器监少监沈元,兵部郎中谢有摧,邢部郎中方显朴……论学术造诣又以宋藻为最,成为名可秀推行学术学说最得力的臂膀之一。

她将宋藻安置进礼部,便存了推行学术之心。

宋藻唇边笑意一闪而逝,一脸端然道:“这‘行先知后’倒是有些意思,不过,与时下之论颇有不同啊。”

朱震、许景衡、何涣暂压怒色,且看这学堂都斋怎么说。

章舜举一脸谦和,神色从容道:“关于知行之论,各家均有观点。不过,对敝学堂学子而言,‘行先知后’较为相宜。——便如各家书院,教义不同,所授学说亦是有差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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