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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698)+番外

作者: 君朝西 阅读记录

那些小学塾没有条件建两间祭祀殿的,便将诸圣贤的牌位同祭一殿,但儒家一圣五贤的牌位必定是摆在最前面的位置。

敬道堂内的摆放有些不一样。

孔子的牌位之后,是墨子的牌位。

众位官员面色都显露出惊愕,其他且不说,但墨子竟在孟子前面?

时下孟子还没有“亚圣”之称,但宋人对孟子的重视更甚于前代,“崇孟”之风颇为盛行,很多大儒著书立说都称为“继孔孟之学”,而何涣便是其中之一。

何涣的脸色已经黑了,双眼瞪着厉光,严声喝问。

章舜举抬袖拱手,面容谦和,不见惊色,“共济会立会之旨,秉承儒家之‘仁’和墨家之‘兼爱’。不具仁心,无有兼爱,则无共济会和共济学堂之立。故,首祭孔墨二先圣,以教学子仁心兼爱,学成后回馈周贫。”

似乎有些道理。

一些官员的脸色缓和下来。

也有官员仍然皱眉不豫。

何涣嗔眉瞪眼地就要驳斥章舜举。

“何祭酒,”宋藻目光止住他,神色端然道,“圣贤之前不得无礼。”

何涣愧然退后。

众官神色都肃然起来。

以两位相公为首,诸官随后,向着众圣贤牌位长身揖拜。

祭拜后出得殿外,何涣绷起脸,瘦削面庞显得更是峻刻。

宋藻摸了摸颌下短髭,微微笑道:“民间有句俗语,到了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讲的是因地制宜,很有些道理。办学亦如此,教义不同,便有差异——入武学得拜兵家,入律学得拜法家,入医学则拜神农氏,……不可一概而论。”

张致远职管文教,私学在其职辖内,便也道:“共济学堂以兼爱立义,无可厚非。‘兼相爱,交相利’,亦合仁义之道嘛。”

大宋学风颇为开放,官府对私学管得很宽,教义学风科目皆由私学自主,只要不是宣讲邪风歪学或大逆不道的议论,官府都不会干涉。像共济学堂这种祭祀圣贤以孔墨并举,在文教司来看,并无背逆之处。

何涣心里仍有些耿耿,但此处不是国子监,也非官学,而礼部侍郎和文教司郎中都不以为意,两位参政也未置喙,他若揪着不放,便会有管得过宽之嫌,却也不愿出声附和,沉着脸不语。

宋藻、张致远均知他性情,一笑置之。

众人便往右去,行出百步,便到那排青瓦学楼前。

一层是小学学斋,舍内正在上课,有琅琅的读书声传出来。

腊月天正冷,各楹舍的槅窗都只张了条小缝,里面的学子并未注意到外面来了群视学的官人。

众官立在庑廊下,听了一会书声。

叶梦得便问这栋学楼共有多少楹舍,可纳多少学子?

章舜举回道:“一层小学斋十楹,二层大学斋十楹,每楹纳三十人,共可纳六百学子。”

“六百学子!?”叶梦得吃了一惊,朱震及众官员也都流露惊讶之色。

须知,一个大县县学的生徒名额不过**十人,而一个中等州的州学生徒名额也才六百人而已。

即使共济学堂不像州县官学那样学费全免,而且还给廪膳钱,但这里是义塾,学费显然不会收得太高,如此收录学子越多,负担越重,月月都得贴钱。

叶梦得便问:“学费几何?”

章舜举回道:“按学龄计取,小学斋每生每月三十文,大学斋每生每月五十文。如需学堂供膳宿,则膳食、宿费另计。”

众官略一计算,六百学子的学费加起来恐怕仅够勉强支应夫子束脩,而学堂的建造维护,夫子膳宿,文教用具,杂役雇佣……这些项都是只出不进的花费——共济会得年年往里贴钱,还不是小数。

便听章舜举又道:“即使只收三五十文,也有无力支付的。对此,学堂设立免息助学金,学子入学时可签贷契,约定三五年内归还;若到期仍无力还者,则记息续贷——学堂收取一分的低息,非为牟利,而是避免学子无压力反生出怠惰。”

“善。”叶梦得捋须微微点头。

户科给事中许景衡也点头道:“商贾言利为本,然共济会聚集诸商,共行义举,分利周急,此谓之以利和义。”

叶梦得呵呵一笑。

许景衡向来倡言“以利和义,而不以义抑利”,这句话明面是赞扬共济会,暗里是在宣扬他的观点。

朱震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然许景衡这话是赞共济会行义举,朱震心里正打着共济会的主意,便不好反驳。

心怀耿耿的何涣却没这顾忌,当即板脸哼了声,“君子言义不言利。”

这话是暗讽共济会就算做出仁义事,也不能掩盖商贾言利的本性,顺带也讽了下许景衡义利不分非君子。

宋藻但见许景衡轩眉要驳斥,当即哈哈一笑,引来众人目光,说道:“今日只为视学,不辩义利。——这助学贷是极好的事,值得彰扬。若天下商贾、士绅皆行助学义举,则文教就可大兴了。”跟着又问章舜举:“这些学子既贷学款,日后如何归还?”

章舜举道:“小学时可在学堂做些扫洒、浆洗、膳厨帮工,入了大学可在共济会所属作铺做工,赚钱还贷。”

何涣哼道:“学校是传道授业之所,让学子做这些杂役雇工之事,岂不误了学业?!”

便见一些官员点头,显见也有此想法。

章舜举语气徐徐道:“孔子言,知行合一。墨子道,‘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这些学子家境既困,求学除了知书知礼修道德外,亦应身体力行,掌握自立谋生之能,不致于出了学堂后,无谋生之技,又成不安之民。”

何涣怫然道:“学成科举入仕,怎至无谋生之途?”

章舜举微微一笑,道:“科举之途,如独木之桥,千军万马,挤一桥而过,寒窗苦读十余载,及第者不过一二。即使朝廷广开制举,然中者仍是少数。而学堂所收学子,皆家计艰难,甚至有衣食无着者,哪有财力可供其苦读七八载、十余载,乃至数十载?”

宋藻点头,“大凡中户人家,举一家之力,方可供出一进士。即使制举考吏,亦是千中取一,读书人落第者众。一般平户子弟确实难以进身。将精力耗费在科举上,以至家计更为困窘,倒不如谋得一技之长,安身立家。”

“正如宋侍郎之言。故而敝学堂教以非仕,而是修德、学知、安身立命。学校非徒为养贤之地,也应是教化安民之所。于坊郭贫户、乡村子弟而言,更应以后者为重。是以学堂以十四为大学之龄——比官学提前一年——入大学斋的前两年学仍以文德之课为主,而第三学年则入各类协议铺作务实践,学技艺,学期满即可就业于铺作。如此,既兴教化,又助安身。而民间可少愚民,街坊可少闲赖,铺作亦可得有知有礼之才。……假以时日,若百业皆有德智学子,则德智亦影响百业焉!”

章舜举说的最后一句,是名可秀的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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