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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584)+番外

作者: 君朝西 阅读记录

半月前,卫希颜突然造访叶府,说凤凰书院译学科欲聘叶府四娘为助译,入译经楼翻译泰西算学书籍——此事震惊叶府上下。

虽然叶梦得早就知晓叶杼在算学上的天分,却没想到竟能达到惊动卫国师的程度。卫希颜评赞叶杼译的《几何原本》“精确流畅,殊为异才”,不进译经楼实在可惜。叶梦得骄傲之余,又为这个助译的聘请踌躇不决。

这事说起来是好事,为他脸上添光,但让一个小娘子混迹男子书院终究与礼法不合,若传出些风言风语,便污了四娘的清白名声。

然而,卫国师亲自登门相请的面子却不好拂却,况且掌译经楼的是鼎鼎大名的邵伯温邵夫子——不入朝而为崇政殿经讲,官家几次表赞说学问精妙——精通易学和算学,四娘若能入楼拜他为师,则对叶府对她自己,都极有好处。

他舍不得这个机会,又顾虑女儿的名声。卫希颜便道,不需长久待在译经楼,平时可带书在家译,每旬只需一日去书院向邵先生请教。又说,她每旬都要去译经楼察看译书进展,可带叶杼同行。

叶梦得大喜,郑重谢了卫希颜,回头又说服妻子和太夫人同意。

叶杼自是欢喜不提,林夫人明面上虽没反对,心底却有着担虑,唯恐将来坏了女儿婚娶。这忧虑时不时冒出头搅一下,让她这阵子都没怎么睡得安宁。

叶梦得听妻子说起叶杼,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四娘的事你别太操心,大不了到时多让几个丫鬟跟着,除了译学的几位夫子外,其他的都避嫌。再说,有卫国师同行,不会有事。”

耳中听着妻子没作声,便又道:“眼光要放远些。这邵子文虽不在朝,他的故人门生在朝堂的却不少,都给事中朱希真(朱敦儒)是他洛阳挚友,工部参政朱子发(朱震)与其相交甚笃,还有学士院承旨谯天授(谯定)与他易学相交,掌内制的中书舍人陈简斋(陈去非)是他学生……与邵子文交好,有益无弊呀。”

林夫人默默无语。她隐约忖到丈夫的心思,不只在一个户部参政。

无论怎么疼爱女儿,首先考虑的,依然是仕途、利益。

她沉默了片刻,道:“说起来,杼儿亦是时候议亲了……昨日制举礼部试已毕,过个几天贡院就该放榜了,夫君可相中合适的?”

“唔,有两人……不着急,再看看。”叶梦得半闭眼,心里思虑着明日将去造访之人,一时心头辗转。

林夫人听出他不在心思,心里叹口气,合了眼,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更误:上章的“重和元年”应该是“政和元年”,特更正。

关于两人年龄的设定,似乎小卫应该比名御姐小两岁的。

266

266、商盟交锋 ...

这时春光已暮,却是百花尽开的时节,城内时见卖花者歌叫于市,马头竹篮内盛满各种时令鲜花,染得满城都是花香。

这时西湖也正是春游最盛时节,从东城四处城门出城往西湖的车马轿子络绎不绝,没个疏落时。

清波门内,一辆平头马车夹在出城的车马人流之中,缓缓向前行驶,髹漆成栗壳色的车身在香车华盖中很不打眼,但有识货的多瞅几眼,便能看出那车幔和车帘不是一般人家能用起的质料,唯以素色掩去了华贵。

这驾马车出了清波门往北,沿途垂花夹柳,行不到半里,便见栋宇厦堂临湖而建,湖中又修水阁六楹,架有廊桥呈半环形般拱绕堂宇,一湖山色尽揽腰畔。

此处栋宇即是临安商盟所在。

商盟正门阔达三丈三,取九九之数,左右各镇一只貔貅财兽,犹如人高,脚下踩着铜钱,通身髹漆成金,灿灿的耀眼。这两扇大门白日里都是大开不闭,以示广迎天下客商之意。出入其中的商贾随手揪出位可能都是身家百千万。

令人奇怪的是,这座正门没有台基,也没有门槛。

据说,这是因为商盟在成立之初时,盟首名可秀立下商盟的宗旨为“以诚为基,以信为槛”,因此大门不设台阶门槛。

而这八字宗旨也成了正门的楹联。后来,这内中的蕴义随着商人的来往渐渐传扬开去。再后来,这座大门便有了个约定俗成的名儿,曰诚信门。

出入这座大门的车马轿子尽日不绝。过门是一天井大院,青砖铺地,足有百丈来阔,东西两厢是车马安置廊,北厢是一排歇便阁子,供随从在此等候主人,时有小厮添茶上果,侍应很是周到。

马车转过照壁,便有青衣衫裤的车马小厮上前迎客,引领车马停位。那辆栗壳色的青幔马车跟在几辆华锦珠绦的马车后面更衬得不入眼,却有一位接引房的管事亲自迎上去。

叶梦得下了马车,抬眼打量,但见悬山式屋顶出檐深远、青绿瓦漆光闪亮、楠木大柱漆金彩刻,雕梁画栋的富丽中又有北地的疏朗明阔,少了两分江南的纤巧秀丽,却多了两分大气。

叶梦得头回到这临安商盟,打量了几眼却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正待深思时,便听管事唱喏道:“小人奉命在此迎接贵客。盟首已在诚道堂相候,大官人请。”

管事在前引路,一路穿门进深,经过几条游廊,又过几座花树簇绕或柳丝垂拂的华堂楼阁,但见前方松柏林荫下掩映着一处四厢院子,门上悬匾“诚道堂”,笔法古拙苍劲如松柏虬枝。

院内北面廊下,两名冷面锐目的黑衣人立如柱石,铁巳行前拦下叶梦得身后的亲随,引至东厢用茶,铁午拉开雕花槅扇板门,侧身一让,“叶相公,请。”

叶梦得撩袍进门,踩着香楠木铺就的地板,光亮可鉴照人影。门边设有坐榻,方便脱靴,丈外立着一幅四折屏风,绢面上绣着一位腰挂算盘的商贾,左手捧份约契,右手拿着根秤,跽坐在七位财神——武财神赵公明、文财神比干、护商神关公、儒商之祖子贡、陶朱公范蠡、管子管仲、治生祖白圭——的画像之下,表情端的虔诚,右上方题有行字:“诚者自成也。”

这是《中庸》之句,或是“诚道堂”之义?

叶梦得油然想起商盟正门的那八字楹联,心想,既有诚道堂,必有信道堂,不知堂内是否同样立屏风,上书《大学》章句之“与国人交,止于信”?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贾言利逐利是本性,这一位却是处处彰立诚信为本,究竟是敦行子贡白圭之道做“诚贾”“良商”,还是虚图一把浮名?

即使叶梦得与名可秀已打过几次交道,却仍然看不透这位深如渊壑的女子。

他掸了掸锦袍袖摆,徐步转过屏风。

满堂都是价似金贵的香楠铺地,堂上的陈设却颇为简单,一只青铜鼎炙着沉水香,两张回字雕边长案,下设兰织茵席。

名可秀坐在北面主位,曲裾襟袖的边口镶着织金如意纹的锦边,气度雍容,虽是跪坐低首看着商簿,脊柱却依然挺得笔直,愈发显得腰身柔韧有力,在叶梦得转出屏风的瞬间,她抬眼看过去,目光深邃而锐利,隐隐透出一股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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