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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415)+番外

作者: 君朝西 阅读记录

“退——堂——”

衙役喝声里,刑名主簿胡须翘了翘,扫了眼公堂那处故意搁下的笤帚,捋须嘿嘿一笑,大人料事如神,这改判也判得妙……东青门,那可不是好扫的地儿。

***

儒生状告名可秀一案以败讼告终。

但那上告的十几儒生却被堂听的一众文生争相赞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真君子也!”众生聚而不去,候在府衙外,等那十几儒生施刑开释后,争相涌上前相迎,又有人雇了马车,扶着他们上车,相拥着一路送回客栈,张扬浩荡。

败讼的儒生原本沮丧,被这番声势拥戴顿时面上夫了光彩,受笞的那点子痛也抛到了脑外,客栈摆酒招呼众生,高谈激论,神情慷慨,颇具丈夫行色,然而,这份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市井百姓的反应击得粉碎。

一干学生被判清扫的东青门是京城的大菜市,几百名菜户杂集,五更开市,申时散。清扫是从申时一刻开始,狭长街市上一片狼籍,污水流地,遍地烂菜叶子,还有泥巴。

十几儒生撩起袍子掩着鼻,一手拈着笤帚,在两名衙役督押下走入东青门菜市,均一脸嫌恶皱起眉头,足下靴履小心翼翼地寻干净地儿走。

突然响起一连串的嚷嚷声:

“撒!就是他们!”

“恶告名宗主!”

“撒!吃饱了撑的!”

那十几儒生一阵发懵,还没听清楚,就被突然飞来的烂菜叶子砸中。

“嘎撒的!砸!砸这些兔孙子!”

“哎哟……”众儒生齐齐抱头。

两名衙役转身跳开,在后面装模作样吆喝:“不许伤人”,却都杵在那,全无上前劝阻的意思。

这会儿离散市不久,一些菜户还拾掇着没走,又有贫妇小孩赶早来捡剩菜叶子,一条街上约摸还有四五十人。这些菜户和贫民在患病时多有受到名花流仁医堂的恩惠,视名可秀为恩主,听说有十几个读书人恶告名大善人,被清天朱大人判到这里扫街,均是气愤,有些拾掇好的菜户也拖着不走,算准了要在这替恩人出气。

十几名儒生被烂菜叶子菜梆子打得抱头鼠窜,连手上笤帚都顾不得,狼狈逃出菜市,一身全是污臭,头发上还滴着水,街上行人见之掩鼻远避,犹指指点点嗤笑不绝,直让一干儒生羞愤欲死!

名可秀闻听后也有些无奈。她早下令名花流门下不得以此事寻隙报复,却仍发生了这类事,她禁得了帮众,却禁不了百姓的义愤。

卫希颜却乐了,道:“让那些学子体会下什么叫民心也好,别总以为自个占着理!……这老朱是个妙人!难道,也是你的人?”

名可秀白她一眼,“朱清平断案多从情理,处事公正又不迂柘,有变通之智,是个人才!”她语气赞赏,也间接否认了卫希颜的揣测。

卫希颜眸光闪了闪,这样的人才当然要抓在手里。

***

儒生状告名可秀之事便这样灰溜溜落了幕。京城文生虽仍有恼愤,却也不再有人胆敢重蹈覆辙。这时,名可秀的一桩举动让文人士大夫惊震。

其实早在中秋公选后的次日,名可秀就修书一封给和靖处士,请其出任共济会监事。此职不主实务,专司监察会首行事是否公正廉洁,并有权督查捐赠财物是否使用正当。

八月二十,这封信被《西湖时报》公开。

名可秀用语极谦,以后进晚辈自居,言辞恳切,朴质无华,被一些文生嗤为文采不具,却合了尹焞的性子。

信末有语道:“圣人以‘仁’为中,窃以为仁之根本当为济民。仁者善人,共济一会,积百民富余之财,济天下亟需之民。人人有善,并济天下,岂不为大道之所求?监者无一钱之俸,唯责之一字,先生担否?”

尹焞心动。

倘若名可秀是以高俸相请,他反而嗤之不屑,但无一钱之俸唯有重责的话打动了和靖处士。尹焞的学生却多有反对,理由无外乎先生乃天下高士,不可与商贾同流,况为妇人尔云云。

尹焞略有犹疑,这时又收到挚友苏云卿之信。

当年苏云卿至洛阳,曾登尹门论易和儒之道,尹焞惊叹,结成莫逆之交。他的信不长,寥寥一页,“……共济导善,既利于济民,又益于民间教化,当力持正行莫入歧道……广推之,当为吾辈弘道之器!”

尹焞看到这,清瘦面容上双目光芒闪耀,再无犹疑,提笔蘸墨,回信仅一字:“善!”

和靖处士的回允很快在《西湖时报》上公开,文人士夫哗然。

议论纷纷不休。因尹焞的“监事”主司监察会首,文生们失落的面子似乎又拉了回来,不再揪着名可秀话事,文生的义愤便渐渐平了下去。虽然偶尔还有几个文生嘀咕几句,但这场“名尹之争”终是落幕。

然,另一场更激烈的风暴已开始掀起!

星星之火

进入冬十一月,南廷二十四州的旱情仍在持续。

报上对旱情的报道一直未断,即使是在共济会公选闹得最热闹之时,报端也必有一版为灾情而辟。当公选落定、“名尹之争”平息后,朝野的关注目光又回到二十四州大旱上来。

朝廷每逢天灾,最忧最惧的就是流民之患,措置不当,就易生民变。建炎二年这场天灾已持续近半年,但让赵构君臣欣慰的是,民心犹稳,无流徙之态。

这一则是因天旱历时尚短,百姓还未被逼到食尽树皮草根抛乡弃土的地步;二则得力于政事堂措置得当,朝廷赈济雷厉风行。

对赈灾之事,大宋的官员并不陌生。大宋立朝一百六十年来,水旱灾害频频“眷顾”,越到后的年头,这大小灾害就越发不断,几乎三年一大灾、逢年一小灾,朝廷在经年赈灾下也赈出了经验,积下若干荒政之要。

但即使有前人经验可循,大宋历朝的赈灾措施也往往是到了流民已生的严峻形势下方不得不强令督行。

究其原因,除了当政的皇帝宰相是否贤明外,更与大宋文官政治的弊害有关。

这文官政治自有它的好处,但容易陷于口舌之争而延事不决。若是平常倒也罢了,总有扯出个寅卯的时候,然而这救灾如救火,那是拖不得的。但究竟赈不赈?若赈,粮多少、钱多少、从何来、派谁赈?……朝堂上言事无罪,群臣意见不一,个个口若悬河,细微末节也能扯上半天,朝议往往悬而不决,贻误救灾时机,即使皇帝最终下了决断,这些救灾措令又往往因文官机构的官僚而执行不力,放赈迟缓,以致百姓饥死,流民成群。

朝廷无力赈济,为避民乱不得不将流民中的青壮收编为军,又造成冗兵,军费军粮支出庞大,国库更穷,战事一起则连常平仓之粮也挪为军用,一遇灾年赈灾就更不得力,于是流民再生,朝廷收编又成冗兵,恶性循环,难以拔身。

是以建炎二年的灾情初起时,名可秀就对丁起道:“朝廷救灾,贵在急!延而不决、决而不行,即成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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