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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89)

门外传来游春儿声音。

苏绶回头,游春儿就勾着头走了进来:“老爷,二爷和大姑娘都回来了。大姑娘她……”

“把那不长进的东西给我拖过来,把条凳架上,给我上板子!”

一声怒喝之后,苏绶抬步走出门外。

人还在门下,他就顿住了。

门外院子里,苏祈被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苏婼手拿一道大棍,寒着脸站在他身侧。“父亲,昨日试场舞弊之事我已经听说了,现在人我已经给父亲逮回来了,请父亲严加发落。”说完她双手把手里大棍奉上。

苏绶下意识垂眼,竟发现这棒子上还遍布着细小的尖刺!

虽说心里这股邪火已经憋了一天一夜,但此刻望着这么狠辣的棒子,苏绶又不觉脚步迟疑起来。

“苏家能有如今这么大的家业,全凭当年曾祖爷潜心研究锁道,作为后代子弟,理应谨遵祖训,好好将祖业发扬光大,这才对得起名字前面的苏字!苏祈顽劣成性,荒废祖业,该打!”苏婼说完,把苏绶没接的这根大棒收回来,而后不由分说便高举着朝苏祈后背扑去!

“啊!——”

“婼姐儿!”

随着苏祈的惨叫,苏缵夺路走了出来,震惊地望着她:“你何苦下如此狠手?”

“狠吗?”苏婼看向苏绶,“以前母亲在时,他不听话,母亲都是这样管教他的。都说长姐如母,母亲不在了,我这当姐姐的自然应对他严加管教,替父亲分忧。”

苏绶听到她嘴里的“母亲”,牙关一鼓,脸撇向了别处。

苏婼又举起了大棒,苏缵赶紧把她的手腕抓住了:“这么大根棍子就罢了,上面还有刺,你这是不想让他活命呢?”

“无妨,二叔,”苏祈抬起头,“这顿板子我免不了的,作弊是我不对,可是我不作弊一样也是要挨板子,左右是死而已。”

苏缵恨铁不成钢,怒道:“你若平日好好用功,何至于要挨板子?”

“可是我再用功,我也没有曾祖爷那样的天赋啊!上次韩世子来威胁苏家,你们不是也一样没办法吗?我再学,若是再发生韩世子登门挑衅那样的事,我也还是没有办法撑住啊!”

苏缵语噎。气极之余,他脱口:“那你上回的锁是谁帮你解的?这次又是怎么舞弊成功的?”

第101章 对他成见这么深?

苏祈抬起脸来,睁着清亮的眼睛说:“韩世子那把铜锁的解法,在曾祖爷留下的《天工圣手集》中的第三卷 第七十二页有相似解法,簧片构造与圣手集上的图样是一样的,只是锁孔的位置不同,二叔难道没有读过这一卷吗?”

这席话字字清晰,就在跟前站着的苏缵与门槛下的苏绶都听真切了。兄弟俩面面相觑,有未曾掩饰的震惊。

这个回答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苏祈竟然能记得住总共有八卷之多的《天工圣手集》中其中一卷记载过的图样!

让人汗颜的是,他还说中了,这兄弟俩的书翻是翻过,记也记过,但也没有办法能记得如此精确呀!

苏绶示意游春儿:“去取《天工圣手集》第三卷 !”

此地就是书房,这么重要的书籍,自然屋里就,游春儿很快就取了回来。

苏绶翻到七十二页,苏缵也凑了过来。一息过后,二人双目之中的情绪就极其复杂了。苏祈说的一点没错,书上绘制的图例与当天的铜锁异曲同工。

苏绶把书合上,步下石阶:“你应该才刚刚接触第一卷 ,何时读到了第三卷?”

苏祈道:“回父亲的话,儿子是偷偷看的,我坏了规矩,您打我吧。”

读书习艺都忌好高骛远,所以苏家传授子弟技艺时,有不成文的规矩,祖宗技艺要一个萝卜一个坑,循序渐进地习读。但是如是不是苏祈的“好高骛远”,当日的危机岂不是也解除不了吗?

先前围绕在苏绶周身的怒意,眨眼已消散了一半。

“舞弊的主意是谁出的?”

“是,是儿子自己想出的主意。”

苏绶负手:“洗墨衣摆上只绘着一道锁的解法,难不成你早就算好了会面临什么样的考题?”

“谁说只是一道锁的解法?”苏祈直起身子,“那个图样,至少可以演化五把锁来!”

“哦?”苏绶显然不信,

苏缵道:“祈哥儿,你昨日犯事极其恶劣,此时此刻,你当诚心承认错误才是,可切莫犯糊涂,又整出什么夭蛾子来!”

说完他又跟苏祈使着眼色。

“是真的!”苏祈急了,“不信二叔给我松绑,我可以示意给你们看!”

苏缵道:“来人,解绑!”

旁边上来的家丁三年五除二就地解开了绳索。苏祈顺手折了根树枝,就在地上画了起来。

苏绶挪了挪脚尖,垂眼看去,只见首先画出来的果然是那日是洗墨衣摆上的图样,而后,苏祈开始把简单的几个线条丰富成了具体的簧片,锁栓,锁梁等物。

画完一件,他说道:“这是其中第一把,只要照着样子把它们组在一起,便是一把锁。再看第二把——”

他把线条改一改形状,又有了不同的第二道锁样式。如此类推,他竟然真的在原先几根线条的基础上,画出了五把锁来!

“父亲和二叔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我哪里有那么聪明,可以算到二叔会怎么考我们,不过是我想了个办法,把各种锁的样式揉和到一起,又简化了一下,提前画在洗墨身上的罢了。而我运气好,还真就撞好运,把锁解了!”

苏绶望着地上的画,长久地没说出话来。这显然是个笨办法,但是能够凭一副只绘了几根线条的图演变成五把锁,无论如何也不说他没成绩啊!

他看向苏祈:“你既然连这都知道,为何还要画图舞弊?”

“虽然眼下能变出来,但当时并不一定记得清楚,我也是铤而走险。”

旁边苏婼看到这里,说道:“父亲,开打吧!这种行为绝不能姑息。”

苏绶不满地瞪她:“你既为长姐,便该有慈爱之心,动辙以这等方式对待,如何能行?”

“那请父亲指教。”苏婼从善如流。

苏绶不想看她这副平淡无波的脸,转回来道:“去祠堂跪一个时辰!”

“儿子遵命!”

苏祈深揖首起来,二话不说便往祠堂去了。

一个时辰!

从前他与人在街头打架都比这挨的罚更厉害,居然只用跪一个时辰!这跟挠痒痒有什么区别呢?跟没罚他有什么区别呢?!他愿意!

把苏祈目送走,苏绶又转向苏婼,凝眉道:“下次不得自作主张!”

苏婼躬身:“是。”直起腰又问道:“父亲这是饶了祈哥儿了吗?”

苏绶没做声。

试场舞弊这么严重的事,按理说怎么可以饶了呢?必须严加惩治,并且若有再犯,那连剥夺传承资格,甚至是逐出家门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他方才这一番应对——不能说完全合理的,可是认真想想,又好像挑不出什么了不起的毛病来。苏绶自己也有些迷惑了,他这个儿子,到底算是有天赋还是没天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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