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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直恁芬芳(25)

伴在一旁的长御朝南弦使了个眼色,不需多言,就知道这位夫人应当不是等闲之辈。

如今后宫的等级划分森严,皇后之下有三夫人,贵嫔、夫人、贵人,这位夫人就是三夫人之首的贵嫔,也是离皇后之位最近的人。

长御不好当着人面向南弦交代什么,只道:“海夫人是宫中地位尊崇的夫人,既然夫人有请,还望向娘子尽力而为。”

南弦颔首应是,与长御一起,进了海夫人的洪训殿。

那位海夫人,倒真是位娇俏的美人,年纪约摸二十七八,支着手臂斜倚在榻上,广袖垂落,露出藕节一样白腻的小臂,见人来,微微抬了抬眼皮,启唇道:“我召女医,竟劳动孙长御相陪,真是不好意思。”

孙长御见惯了海夫人拿腔拿调的模样,依旧恭敬地回话:“皇后殿下命婢子带向娘子熟悉宫中环境,恰逢夫人召见,婢子就陪同一道前来了。”

南弦行了礼,“不知夫人有何不适?”

结果海夫人却一笑,“向娘子不是神医吗,望闻问切,望诊首当其冲,还请娘子观我气色,看看我有什么病症。”

所以是冲着找茬来的,孙长御心里咯噔一下,转头望向南弦。

南弦也不慌,辨了辨她的神色道:“夫人面白无华,气息不匀,可是有身重肢乏,经血闭阻的症状?”

海夫人脸上神色一凝,忽而笑了笑,“神医不愧是神医啊,我确实有这些症状,还要请娘子为我医治。不过目下有个小烦恼,我身边的宫婢左眼跳了好几日,烦躁得很,差事也当不好,不知可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娘子能否为她治一治?”

南弦道:“我尽力一试吧,但要用针,不知夫人是否忌惮。”

用针就用针,反正不是扎在自己身上,海夫人轻描淡写地允了。

宫婢被传来了,南弦为她施了针,眼看着不时痉挛的眼皮平复下来,谁知收了针,那宫婢仍说不见好,海夫人便掩口笑起来,“看来神医的名号,言过其实了。”

南弦有个执拗的脾气,受委屈不怕,但绝不允许别人诋毁她的医术,遂向海夫人呵了下腰道:“我取穴,大有说法,眼皮跳动时扎此穴能扼制,但若是症状消除了,一针下去可就面瘫了。既然这位内官说未能见效,那妾就再施一针,或者先前入针太浅,加深两分就好了。”

果然此言一出,那宫婢立刻“咦”了声,“像是好些了,已经不跳了。”

孙长御暗笑,再看南弦,她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温和道:“不跳便好,若还跳,千万不要隐瞒。”

海夫人也有些生气,强忍住了啐骂婢女的冲动,凉笑一声道:“向娘子先前辨我的病症,说得很在理,那就请写下药方吧,我差人去藏药局取药。”

这是明摆着要下套,南弦也不笨,垂首问:“夫人的信期是何时结束的?”

海夫人道:“才刚走,今日是第三日。”

南弦道:“妾的药,须信期前两日服用,还得加蜜炼,方子开了也没有用。或者等时候差不多了,夫人再差人来传召妾吧,妾到时再仔细为夫人诊脉开方。”

就这么推脱,总算得以从洪训殿全身而退。

回去的路上孙长御叮嘱她:“这位海夫人难缠得很,小娘子千万要防备她。尤其你曾为小冯翊王诊治,恐怕愈发要针对你。”

南弦迟疑了下,“为什么?”

孙长御笑了笑,没有细说下去,把人送到了云龙门上,向她微颔首道:“劳烦向娘子半日,娘子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息吧。”

南弦还了礼,看着长御返程走远,回身时见神域撑着伞,在墙根阴影处站着,扬着笑脸道:“我等了好半日,阿姐总算出来了。”

在宫中行走,真是捏着心当差,南弦虽然不算挂名的女医,也能感受到阿翁当初的艰辛了。

回去的路上她问神域,与这位海夫人究竟有什么过节。

神域淡淡应了声,“也没什么。当初睦宗有两位堂兄弟,一位是皇伯魏王,一位是广平王。广平王生武陵公,武陵公生中都侯,海夫人的妹妹嫁了中都侯,中都侯是海夫人的妹婿。”

原来其中有如此复杂的关系,南弦问:“中都侯有子?”

神域说有,“有三个呢。”

如果皇伯魏王这一脉没有后继者,将来的嗣子就得从旁支中挑选,海夫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外甥有这份好运气,那么针对神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神域见她神色凝重,笑着宽解:“阿姐别担心,我自会小心的。”

南弦一哂,“我哪里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我自己。”

神域噎了下,自信心也折损了一半,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阿姐不必忧心,我会想办法为你周全的。”一面指了指前面张灯结彩的高楼,“今日茶陵酒肆开张,我请阿姐小酌一杯吧,请阿姐赏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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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是位好女郎。

南弦说不去,“大白天的,喝什么酒。我全家都在等着我呢,今日就不奉陪了。”

神域显然有些失望,“那家酒楼的前身是专做酿酒的,以清酒最为出名,女郎饮用,喝上一壶都不会醉,我原本想请阿姐尝尝的。”

南弦仍说不必了,“我不会饮酒,就算是清酒,只怕一盅也会醉的,就不出这个洋相了。况且小郎君正是说合亲事的当口,我若与你上酒楼吃酒,被人看见了,难免落人口实,那就不好了。”

她是个极擅明哲保身的人,果然思虑得周全,不给人任何空子可钻。

神域倒有些怅然,笑了笑道:“要说合亲事了,连和阿姐一起喝酒都不行了吗?”

南弦道自然,“还是不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为宜,我们小门小户,是仰赖行医为生的,得罪不起城中的达官贵人们。”

边说边往前行,走了一程忽然想起来,“那茶陵楼以前是做什么的,小郎君怎么知道?你来建康半年,连这些琐碎的事情都了如指掌了吗?”

神域扬着眉,只是轻牵一下唇角,算是默认了。

其实他人不在建康,建康城中的一切,他早就盘摸清楚了。阿翁在他十岁那年,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他了,他也曾多次祭拜生父,自己那坎坷的出身,搁在谁身上,都不能心安理得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送南弦坐进车内,他策着马,撑着伞,在前面缓缓而行。

南弦从后面望过去,大多时候的小冯翊王,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贵公子气度,仿佛父辈的苦难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生来受尽祖荫,生来就是享福的。

但打过几次交道,她知道一切并非如此,他也有他的算计,有他不为人知的筹谋。一副人畜无害的皮囊下,隐藏着危险的特质,向家不过是从医的人家,直觉告诉她,还是少些交集为妙。

当然,自己仍会抹不开情面,譬如他扬着笑脸,一口一个“阿姐”的时候,她就不太好意思拒绝他的要求,有时候狠心回绝了,心里反倒生出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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