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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直恁芬芳(151)

南弦不解,问为什么。

太常丞娘子道:“他压住了你的衣裳,将来便事事压你一头。你若想在家中做主,那就等他脱完了,你再更衣。你的衣裳压住他的,日后他必定对你言听计从,你说往东,他不敢往西。”

南弦是不信这些的,乍听觉得很新奇,“还有这样的说法?”

太常丞娘子团团的脸上浮起个笑来,“这是闺中的老黄历,当初我出嫁,我母亲就是这样告诉我的。究竟灵不灵验,也说不好,不过我家郎主倒事事听我的。到底郎子敬重你,日子才过得顺遂,一个家万事都听汉子的,早晚要坏事,回头左一个娇妾,右一个美婢,那可有打不完的杖,烦也烦死人了。”

南弦听在耳里,诺诺点头答应,虽然知道神域不至于如此,但过来人的经验,合该要听一听。

允慈和丽则还在反复练习引路,即便只有短短的一程,也务要追求尽善尽美。

未点的灯笼提在手里,随着步子迈动款款摇曳,身上的裙带被风吹动,渌波的颜色婉转之间,就变成了喜庆的牙绯。

耳边尽是欢声笑语,灯笼上粘贴的囍字,因烛火映照愈发红得鲜亮。允慈与丽则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灯笼倾泻而出的光,照亮了后面新人脚下的路,一直往前走,定有一片光明广阔的前景。

迈出门槛,新妇子环佩叮当,左右上来接过灯笼,允慈与丽则回身搀扶,将阿姐送到金根车前。

允慈还有些不舍,郁塞地吸了吸鼻子。盖头下的南弦听见了,在她手上轻轻一握,小声道:“回门日,我们就又见面了。”

允慈“嗯”了声,“阿姐,你在夫家要好好的,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一面说着,一面将人送进了车辇。

允慈脚下还踟蹰着,丽则见了,悄悄牵了她的手,退让到一旁。

迎亲的车队一路敲敲打打,往前去了,丽则感慨不已:“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呐,早前我来点耳穴,还是为了在小冯翊王面前露脸呢,现在想来真有趣。”

其实她只是远远见过小冯翊王一次,那时就倾羡于他的俊朗,但时候一长,慢慢也忘记他的长相了。今日送新妇子,见到了来亲迎的新郎官,这小冯翊王和之前记忆里又不一样了,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忽地从青春少年郎长成了伟岸的男子,这样看来,还是与向家阿姐更相配。

回身望,送亲的人群里,一个面容朗朗的男子眼里带着忧色,车队走了好远,他还站在那里看着。先前在新人拜别高堂的时候,她曾见过他,只是不太敢确定,便拿肘顶了顶允慈,“那人可是你阿兄?”

允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应了声是。阿姐出阁,自己已经很悲伤了,想必阿兄心里的遗憾,比她还要多得多吧!

***

一路张灯结彩,小冯翊王娶亲,那是全建康的大事。

车队还未到,路上的障车人就候着了。这群人里,各色来路的都有,有太学里陆续投入小冯翊王门下的门生,也有专以障车为事业的市井百姓。

风里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高擎的法扇也跃入了视野,前面两列卫官开道,后面便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子。新郎子真是堂堂的好相貌啊,墨色的玄端衬得他面如冠玉,居高临下,更有不可侵犯的威仪。

也不等障车的人来设卡,前面的卫官就大把抛出了铜钱。一时钱洒得雨点一样,大家欢喜哄抢起来,待直起身时,车队早就走远了。

王府上等候的亲友望眼欲穿,只听站在直道中央的童子大喊“来了”,门内抱着毡席的仆妇忙迎了出去。

金根车停稳了,陪嫁的婢女将新妇搀扶下车,落足便在毡席上。一路往前迈进,踩踏过的毡席又转到前路上,如此交替着,一直送进了厅堂。

今日来证婚的不是旁人,是皇后,高高坐在上首,含笑看着新人缓步到了面前。

神域与南弦向她行礼,她连连颔首,“陛下原本是要与我一起来的,但因御体违和,就由我代劳了。今朝良辰吉日,恭贺你们结成夫妻,日后夫妇和睦,儿女双全,切莫辜负上天美意,陛下垂爱。”

新婚的小夫妻领命行礼,皇后与一众命妇笑着,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入洞房吧。”

前呼后拥,盖头下的南弦任人引领着,被送进了妆点华美的新房。一切都是簇新的,连脚下的莲花砖都精心打磨过,一朵朵绽放的莲花舒展着柔美流畅的线条,雕刻百子的紫檀脚踏上铺着红毡,踩上去,绵软如在云端。

赞者在一旁,说了好长一段吉庆的溢美之词,南弦垂下眼,见一双修长的手探过来,极小心地向上掀起,唯恐动作粗鲁,牵扯了她的发髻头面。

新妇的美貌自不用说,新房里的贵妇们大多是见过她的,平时的向娘子素面朝天尚且难掩国色,今日施了妆,愈发显得精致端庄,像画上的仕女一样。

大家纷纷道喜,说大王好福气哟。

新郎官小登科,眉目间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回身恭敬地长揖,向每一位道贺的贵客致谢。

合牢同卺,共用了一块白肉,仆妇又奉上盛酒的小瓢,两头拿红绳牵着,让新婚的夫妇对饮。另有人用五色丝将他们的脚绑在一起,赞者高唱着:“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巧将心上系,付与系心人。”

一大套繁琐的礼仪终于到了尾声,凑热闹的妇人们也退出了婚房。南弦到这刻还有些昏昏地,发胀的脑子好不容易清静下来,转头与神域对望了一眼,彼此都赧然笑了。

【作者有话说】

①摄胜:古代男女举行婚礼时,可根据车服常制超越一等,以示贵盛。

第71章 良辰美景。

侍奉南弦卸妆, 基本是用不上婢女的。他观察了她头上的花树和博鬓半日,温声道:“沉得厉害吧?我替你摘了吧!”

偏过身,一样一样取下来, 那些首饰掂在手里沉甸甸地, 可见这新妇子当得辛苦。一边取簪环, 其实他的心也在打颤,今日种种,怎么像梦里一样。他真的梦见过相同的场景,一样拜天地, 一样入洞房, 只是总没有个好结局, 合卺酒还不曾喝, 她人忽然就不见了。所以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他也还是担心,害怕只是自己的臆想, 说不定什么时候梦就散了,因此连每一个首饰他都要仔细触摸, 确定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最后一支博鬓取下来,他怔怔望向他新婚的妻子, “南弦,我们是真的成亲了吗?”

南弦颔首,“真的。”

他捧起她的双手, 虔诚地抵在自己额头,语调里带着哽咽,“多谢你, 给了我一个家。”

以前的清溪王府, 虽然是他的府邸, 但家里没有父母,没有妻儿,这里与值房一样,没有带给他任何温暖。他就像一只飞在海上的鸟,找不到落脚点,只能奋力鼓动翅膀,一刻不停地挣扎在无垠的天地间。

现在好了,终于找到可以让他依恋,容他倾注满腔柔情的人。他的钢筋铁骨只需对外,柔软的内里,能够无所顾忌地展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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