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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直恁芬芳(143)

南弦接过来,打开看了眼,里面装着各色香糖果子。谒者令笑了笑,温声道:“汤药苦得很,向娘子用个糖果润润喉吧。”说罢也不停留,微微一颔首,退了出去。

低头看看这糖果,花花绿绿,让人心情不那么郁塞了。捏一个填进嘴里,丝丝缕缕的甜从舌尖扩散开,困顿的日子里有这样的安慰,也觉得暖心。

只是进了这里,等同囚禁,这五天时间,除了早晚有人送饭送药,几乎没有一个能交谈的人。她想起神域被囚骠骑航,也是这样一日日地延捱,自己刚进这里半日就有些耐不住了,他那二十日,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百无聊赖,起身四下看看,客省是用以接待外邦使节的,屋子里妆点得很别致,也有异域的风情。高高低低的帐幔垂落,窗户建成圆形,窗格子漆成了朱红色,试想一下圆月东升,攀上窗棂的时候,应当很具诗意吧!

伸手推了推,还好窗户可以打开,能够看见外面的风景。但这回开窗却别有惊喜,对面距离三丈远的地方有间客房,那间客房的窗户正对这里,窗前站着个人,见她开了窗,朝她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

南弦忽然发现,原来这小狐狸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心机再深,仍有赤诚的灵魂。虽然这颗赤子之心也许只对她,但女郎家,真的很容易感动,也极愿意做那个男子眼中,万中无一的人。

什么都不用说,自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在窗前坐了下来,原先还感觉寂寞,见了不远处的他,心情就好了许多。

神域那厢,知道她是为了尽快消除圣上对他的怀疑,但这代价付出得太大,大到他无法承受。

她虽言之凿凿,说五钱广防己不会引发圣上的癫症,但其中内情,他岂能不知道。他不敢想象五日之后是怎样一番景象,就算没有毒发,服下这么多汤药,对她的身体是否有损害?

外面的事,他不需要操心,只是担忧她,一刻也不敢远离。他努力扮出笑脸,但私底下一颗心都快熬碎了。只要能见到她,必是深深地张望,试图从她脸上发现不适,那么这场试药,就该立刻叫停了。

可惜不便交谈,这里有人看守,只要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禀报到圣上面前。这三丈的距离也是一条鸿沟,他走不过去,不能就近接触她,但好在他可以在外走动,枯燥的日子便有了些调剂。

有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这里没有更漏,也不知道时辰。南弦闲来无事就坐在窗前,原本一开窗就能看见他,但今日不知怎么,对面窗内空空,她不由感觉失望。转念想想,那医学的事还需处理,圣上不是派人往湖州彻查了吗,也不知会查出什么来,他陪她关在这里,那件事就不管了吗?

结果正在她惆怅的时候,见他捧着一捧花,慢慢走进了窗内。那窗是最好的舞台,他的一举一动都囊括在其中。

公子、繁花,面前还摆着一只陶罐。他有极高的审美,煞有介事地将摘来的花,按着君臣佐使仔细插好,然后招来谒者,给她送了过去。

女郎总是醉心于这种小情调,南弦得了花,心里欢喜,然后听见他说:“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喉头有些发哽,埋藏的那点小小不平,因他的抚慰,好像也可以放下了。

她低头抚抚花瓣,稍稍调整,然后捧进去放在床头,一睁眼就能看见它。

“南弦……南弦……”他还在唤。

南弦走到窗前,他问:“你背上的伤,还痛吗?”

她也不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强装坚强了,抬起手比了比,“还有一点点。”

他拧起眉,想了想道:“我让人送金疮药来,找个宫人替你上药。”

南弦说不必了,“过两日就会好的。”

他沉默下来,深邃的眼睛望向她。南弦读懂了,给了一个安慰的笑,示意自己一切都好。

不过早一碗,晚一碗,自己这辈子还没喝过这么多药。以前劝人准时服用,轮到自己了,也由衷觉得这药好难喝,难喝得令人作呕。

好在有他在,每日变着花样地给她解闷。今日插花,明日又扎风筝,扎完了让她出主意,应该往上面画什么。

第四日他又唤她:“南弦,你来……”

她走到窗前,见他不知从哪里找了截细竹,舞剑给她看。轻灵的剑花,舒展的身姿,真有翩若惊鸿之感。她看得出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赞叹,这样的人,是上天最精妙的杰作吧。就凭这脸,这身条,但凡稍稍用心,没有女郎能拒绝得了。

暗笑着叹气,自己也是个俗人,逃不过七情六欲。这几日他一直陪着她,即便只是远远地,不能接近,也让她感觉有了依靠,不是不知前程,盲目奔赴了。

但越临近第五日,他的忧惧越彰显,后来索性不关窗了,嘱咐她也把窗开着,只要有变故,好第一时间让他知道。

心惊胆战地盼着时候快到,一面又担心她的身体,奇异的是最后一碗药用完,圣上的症状没有在她身上体现。他感到疑惑,但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陪她一同去了御前。

圣上仔细辨别南弦的神色,见她一切如常,抚着手中佛珠道:“看来果真不是汤药的缘故,但左侍郎中毒,又作何解呢?”

南弦道:“任何药物一旦过量,纵是人参鹿茸也会伤身。妾看过那张方子,除了防己,还有虎杖、木通等,这些药材的用量也过了,左侍郎因此惊厥,本就在情理之中。”

圣上迟疑了下,“朕的症状,果真与左侍郎不同吗?”

南弦说是,“左侍郎一旦停药,便不会再发作,陛下可以差人再探。”

圣上自是盼着自己的病□□出有因,如今看来一切无望了,闹了半日空欢喜一场,不由有些沮丧,倚着凭几勉强支应:“向娘子受委屈了,喝了这几日汤药,回去好生将养吧。”

南弦道是,褔了福,与神域一同退出了太极殿。

出宫自有谒者陪同,这谒者是谒者丞的亲信,趋身为他们引路,一面道:“称药的医学,在昭狱内畏罪自尽了。湖州那头也传了消息回来,他虽生在湖州,但家中已经没人了,十来岁拜师学艺,跟随师父去了谯郡,鲜少再回湖州老宅。”

南弦转头看了神域一眼,神域的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很快又舒展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走出止车门,门外有王府的马车等候着,神域搀她登了车,轻声道:“查下巷不是你的家了,别再回去了,跟我回清溪吧。”

南弦却摇头,“我和识谙还有话要说。”

他没有阻止,颔首说好,但那汤药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待远离了显阳宫,他才偏身追问:“为什么陛下用药之后毒发,而你却没有?”

她随口胡诌:“因为我是女子,他是男子。”

他不信,“你又在糊弄我。”

她这才低低嘟囔起来:“仅凭一味广防己,就想达成目的,却不曾想过万一事发,谁也逃不掉吗?你说你只懂下毒,不会解毒,这点我倒是相信的,否则也不会想出这么馊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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