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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圣父黑化后(231)

可是,至少能对她好一些。他想,该对她更好一些,要真的护着她,不能够再敷衍她,今后次次礼物都要主动送她一份,要更多关照她……

他是愚蠢的人。

天下第一的驱鬼人,天下第一门派的门主,他,乔逢雪,只不过是个愚蠢的人。

他太晚地做出了一个本该早早做出的决定,结果就是决定永远只是决定,再也无法落实。

表妹死了。商挽琴死了。音音死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蛮不讲理也要守在他身边的人,死了。

从沙漠回去金陵不久,他的身体刚刚养出一点起色,就得到了关于兰因会的情报。据说那是兰因会很重要的一处据点,藏有一份名单,上面写满了和兰因会暗中勾结的大人物的名字。

如果能拿到那份名单,就能剪除兰因会的重要势力,让他们大大受损。

因为那东西是如此重要,即便表妹拼命反对,他也坚持亲自前往。彼时兰因会势大,金陵四周起火,他派出了不少心腹去往四方,实在拿不出多余又合格的人手前去夺得名单,才决定自己冒险。

表妹无法阻止他,最后叹了口气。说来奇怪,这份情报的发现还与她有关,她一开始说应该前去探查,最后却也是她反对得最厉害。

“……那你带上我吧。”

她抓着他,第一次没有了蛮横也没有了甜蜜,只有一种忧伤的神情,还有他看不懂的无奈。

他以前总不带她,但这次他答应了。他被那个神情触动,明白了这件事对她异常重要,便舍不得不满足她的心愿。

可是,唯独那一次,他不该答应的。

据点和名单,都是兰因会设下的陷阱。他们在陷阱中设下无数机关,凶险异常,招招致命。

发现这是陷阱时,乔逢雪曾有怀疑。他想起情报的来源,想起表妹坚持要跟他前来,便禁不住地起了疑心。更何况,陷阱中的表妹展露出非同一般的身手,绝非众人以为的“不学无术”、“本事平平”。

然而,陷阱中的表妹不仅展示出了她的本领,也展示出了她的疯狂。

她发疯一样,拼了命地保护他,拼了命地推着他,想把他推出陷阱。

“表兄,你要活下去!”

她不停这样说,从陷阱的最深处到最接近出口的地方,她一路都在这样说,仿佛这句话成了她唯一的执念,是她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事。

原本,他们已经接近了出口。

原本,他们好像就要一起出逃。

但在最接近光明的地方,砸下了最致命的机关。他们陷入流沙,无力挣扎。

表妹原本在他上方一些的位置。他看着她,心想至少要让她活下来,却见她低下头。斜斜的阳光照亮她半张脸,也照亮她的笑容。在这生死危机的关头,她脸上竟又出现了笑容,就是那盛放的、绚丽的、明艳的,胜过世间所有灿烂的笑容。

“表兄。”

她在笑,眼角却似有泪痕。

“你要好好活下去。”

乔逢雪从不知道,这个表妹有这样大的力量,足够她一手攀着边缘,一手抓住他,使劲将他拽起来、推上岸。

她那么用力地推他,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只为托举他去往生者的一端。而当他猛然回头,想去拉她的时候,她已经失却力气,坠入无尽的流沙之中。

……她死了,就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离开的。他反复想,她死了,又反复想,她让他好好活。

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要怎么好好活下去?

她死之后,他回到金陵,想着总有一些事是他还能做、还必须去做的,紧接着就迎来了玉壶春惊变。

视同手足的挚友血洗满门、自号门主,一直照顾的世妹身披嫁衣、漠然相待。他一直信任的心腹,一半背叛、一半死亡,只有一个小姨远在南方,不知算是逃过一劫,还是免去了是否背叛的纠结。

他离开玉壶春,离开金陵。

他的后半生,就此开始颠沛流离。去北方,想寻求一点血脉亲缘的庇护,迎来的是羞辱与驱赶;去曾经的盟友处,想寻求一些支援,迎来的只有笑里藏刀和新的追杀。

他越发地病,也越发地瞎,后来干脆成了个彻底的瞎子。病歪歪地走在这世间,时常不知自己为何还活着,却总又想起她生前最后一句话。

——表兄,你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成了他后半生的支柱。每当他想起她,想起世上至少曾有一人,一生都用真心待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他就能振作一些,相信所经历的一切是自己识人不清、命途多舛,而这世界依旧存在真心和善意,值得守护和爱惜。

因此,哪怕他成了个病骨支离的瞎子,活得异常艰难,只有很少的一点援护,他也依旧追寻着九鼎。

人们传说,他之所以如此执着,是为了复仇、为了恢复自己的健康,但他的目标从未改变。他依旧希望天下清明安定,富庶繁华。

他仍然是他自己,仍然是表妹临死前挂念的那个人。他不能变。

或许是执念太过,他拖着残破的身躯,竟又在世间苟延残喘了几年。奔波之余,他会尽量打理一下自己,希望自己不要看起来太丑陋。这举动大约可笑,但他总想着,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表妹魂魄仍在,他就不希望她看见自己太丑陋的模样。

寻找线索,躲避追杀,斩除恶鬼,有机会时顺手斩杀一些仇人。他生命的最后几年虽是独自飘零、四海为家,竟也算越过越安稳。

有时他会听说厉青锋的消息,知道这个曾经的三弟越来越厉害,名声越来越响亮,便也真心为他高兴。只是他也明白了,厉青锋和他是不一样的人,那个少年追寻力量、名誉,甚至美色,并不如他一般重视兄弟情义。哪怕厉青锋重视,恐怕也只是对凌言冰,而不会为他乔逢雪如何。

乔逢雪并不怨恨,只是不再当自己有兄弟。

他也听说了小姨的消息,知道小姨有在寻找他。他刻意不见小姨,觉得不必将她扯进来,更何况小姨很喜欢厉青锋,听说帮了厉青锋很多,那就更不必让她为难。

等厉青锋彻底长成,乔逢雪便放出消息,引他来找自己,将手头的线索和情报统统给了他。那时厉青锋带着哭腔,很说了一番动人的话,过去乔逢雪听了会很感动,现在他不再往心里去了。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的事,自忖对得起“好好活下去”这几个字。而今他的生命实在将要烧尽,再挤不出多一点力气飘摇。

他寻了一处舒适的空地,这是他很早就决定好的墓地。他也带上了自己的剑,还有一支珍珠发簪。这发簪是表妹的遗物,其实还是他送的,可她不大喜欢,从没戴过。他一直觉得表妹娇纵还贪心,总是要这要那,等她死了之后,他回去找她的遗物,想留点念想,才发现她屋子里什么多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个空荡荡的梳妆匣,里面放着这从未戴过的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