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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圣父黑化后(222)

还好,他等到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一个天资平平、无能为力的普通人。这个世界多么严酷啊,就算强如鬼羽,也总是无奈、总是忍耐、总是飘零,而他这样的人,更是连活下去都艰难。

可是……他终究做到了一点事情,对不对?

他用尽全力,花费了无数时间,终于走出了童年的村子,走到了姐姐身边。他拼命伸手,终于触及了身为普通人的界限,稍稍……也做到了一点了不起的事情吧?

人死后不会去黄泉。没有黄泉,没有来生,没有死后的世界。他早已知道,他不会在死后和姐姐团圆,他永远不能再像儿时一样,在村外摔得疼了,就哭着牵住姐姐的手,一起回到村子,一起回到家里,一起喊爹和娘。

永远不会了。

只是,他总觉得他到底看见了姐姐的脸。假如这就是死前的错觉,那真是……

——姐姐,再唱一遍童谣吧,那首哄人入睡的童谣。

——遥遥秋思,煌煌明星。非我不往,江水漫兮……姐姐,忘川的水漫过了人世的岸,我终于能走过来了。

——姐姐,我们是草民,可草民也是人,也有情,也会恨,是不是?

草民也有情,也会恨,不要随意践踏草民啊……

这一丝微弱的、死前的呼喊,终究没能发出,便和少年一起,被死亡的深渊所吞没。

……

当鬼青的生命在一眨眼间逝去,他也为商挽琴换来了一眨眼的空隙。

这一眨眼里,商挽琴出现在鬼青原本所在的位置上。她的头脑中燃烧着唯一的一件事,那就是要将手中的刀刺进吞天的心脏,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商挽琴根本没注意到空间的转换,没注意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当她终于迎来一眨眼的自由,她就在这一眨眼的自由里,用力将刀刺了出去!

嗤。

刀刃刺入心脏的声音,微弱却又动听。

她所有的力量顺着刀刃倾斜而出,让那颗心脏瞬间裂为两半。

直到这时候,四周才响起嘈杂的呼喊,有的是惊讶有的是愤怒,还有许多许多……她分辨不出。

商挽琴喘着气。风吹着她的脸,吹得她伤口刺痛;血糊住了她一边眼睛,她的视野也受限。

可她的理智终于渐渐回来。她刚才其实看见了一切,只是大脑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理解,现在她愣愣地站着,终于渐渐明白刚才发生的事。

“鬼……青?”

血淋淋的人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四周显得空荡荡的,之前充斥的规则的力量,现在也几乎消失。商挽琴的目光慢慢移动,来到另一个人身上。

吞天的心脏被她切成了两半,必死无疑,却竟然还没死。他蜷缩在地面,手紧紧抓住胸口,艰难地喘息着,好像某种濒死的动物。

商挽琴盯着他,盯着这因濒死而显得柔弱异常的生物,感觉着他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心中升起了一种陌生的感受。恍惚间,她甚至不能确定,她真的杀死了吞天,这个人的阴影曾笼罩了她大半人生,现在他真的快死了。

她踉跄着走过去,想确认这个快死去的人是否真的是吞天,她也想看看鬼青……怎么会是鬼青呢?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却也有很多不明白。那个少年从来没说过什么,只留下一些细节和暗示让人猜测,现在她永远也无法知道,那些猜测是否属实了。

踉跄几步,她腿一软,不由跪倒在地。她茫然地看着鬼青,又忽然想起自己是想要确认吞天的死亡的,便又急忙扭头。

吞天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那张惨白到发青的面容,终于失却了曾经的艳丽和张扬,写满了将死的颓唐。

他盯着她,哪怕瞳孔开始散开,他也还是盯着她。

“鬼羽……”

他竟然朝她伸手。那张死一般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些许笑容。

他抓住她的衣袖,手指艰难地合拢,似乎想要将她拉过去,却无能为力。他无能为力,只能用目光抓着她,那双眼睛里忽然爆发出奇特的光彩,一瞬间退却了死亡的惨淡,找回了生命跃动的华彩。

他面上奇异地泛出一缕红晕,笑容里带了难言的柔情。

“商挽琴……”

他竟然叫她的名字,这个被他认为是假名、是逢场作戏的飘萍一般的名字。

“这么多年……”

“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丝……”

他没有能够说完这句话。

那一抹生命的光彩,来时突兀,消散时也突兀。他含着那点笑,也含着那点柔情的光彩,彻底不动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一眼鬼青,没有疑惑或者愤怒或者惊愕,就好像哪怕到死、哪怕明知自己是为曾经的所作所为而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也没有丝毫在意,更没有丝毫后悔。

商挽琴看着他。她想起了一些破碎的片段,像烛光,像夕阳,像手掌落在头顶时温热的触感。

但,也仅此而已了。

片刻后,她伸出手,轻轻阖上他的眼睛。

“现在……仅此而已了。”

她哑声说。

接着,她扭过头,看向鬼青的尸体。她呆呆地等了一会儿,好像以为这少年只是重伤,或许还能站起来,然后她明白没有那个“或许”,就低头看看手里的刀,发现乌金刀也全碎了,而她的力量也消耗一空,不能挖个坑,把他埋起来。

她再次抬头,看着鬼青的尸体,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第二句话是:“我做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四肢都很软,但往嘴里塞一把沾血的药,她还能继续往前走。

——“去把骨牌拿来。”

商挽琴听见了这样一句话,是教主说的。

她抬起头,先看向乔逢雪和芝麻糖,再看向祭坛。四周仍旧鬼火飘摇,一张张面具远远近近,鼎中的眼珠射着怪异的冷光。

祭坛上的十二把椅子,原本空了一把,现在空了两把。

有弟子走过来,伸手想来拿骨牌。商挽琴走路有点摇摇晃晃,但她看过去一眼,抽着嘴角笑了一下,对方竟悚然一惊,噔噔往后退了两步。

没有人再来拦她,也没有人再出声说什么。商挽琴往祭坛走,手里没有刀,脚步也很虚弱。然而,当她越走越近,两侧的弟子情不自禁都后退两步,连祭坛上的大人们也隐蔽地做出防御的姿态。

商挽琴更加笑了。

“现在我们有两个祭品了。”她抓起胸前挂着的骨牌,晃了晃,“还有召唤九鼎的骨牌。大人们,我们该开心啊。”

似乎被她一语惊醒,大人物们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收起防御姿态,又强撑着教训她一顿。都是些不值得听入耳的屁话。

那总是昏昏欲睡的占命师也苏醒过来,抬头说:“他是这里最念着你的人。”

商挽琴还是笑,说:“什么屁话。”

占命师没有生气,反而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