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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圣父黑化后(204)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吞天将一枚散魂钉打入了她头顶百会穴。

散魂钉是一种阴毒的法器,正如其名,普通人中招后会魂飞魄散,哪怕是厉害的驱鬼人,也容易变成毫无灵智的活死人。

吞天的散魂钉是经过改良的,不会让她变成活死人,却会短暂剥夺她的神智。她神智一失,身体立刻就被恶鬼占据。

中途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当她渐渐恢复神智,忍着剧烈的头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夏日山间一场瓢泼的大雨。

雨大得惊人,雨水不是滴下来,而是冰雹似地砸下来,砸得她满头满脸,砸得她视野一片模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手里攥着两颗心脏,一大一小,都只剩下主体部分,被雨水冲刷得发白。

地面上是混合在一起的残肢碎肉还有骨渣,还有一缕一缕的白色绒毛;血水流到了很远的地方,大雨也冲不散的血腥味。

明明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的头颅却还完整地保留在地上,生怕她不认识似的。一颗女人的头颅,一颗狗的头颅,表情都狰狞僵硬,陌生得像是从不认识。

四周没有别人,除了吞天。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男人才笑着问:“看够了?看清楚了?”

她呆呆地抬头,看见他一步步走过来,抬手从她头顶取出那枚散魂钉。钉子拔/出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钝痛,属于她的鲜血冒出来,刹那的热意又被冰凉的雨冲散。

吞天弯下腰,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语气很高兴。他说了不少话,但她当时已经听不进去,所以一句都没记下来。

她只记得,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师父,你以为我无法报仇吗?”

她抬起手,鬼气在指尖凝结成刀,往吞天刺去。那个男人似乎早有准备,很轻易地往后避开,但她要的也只是这么一瞬间。

这么一瞬间里,她调转刀口朝向,将利刃刺入自己的心脏。心脏是人体生命之源,也是恶鬼真正栖息的地方。

她记得吞天一瞬呆愣之后的狂怒,记得四周突然冒出了不止一个大人物,她记得他们的厉声呵斥和尖声大叫,但那都不重要了。

她抓住自己心脏中的恶鬼,捏紧,一寸寸将它拖出体外,也一寸寸将它捏碎。

“——谁动了我的朋友,我就杀了谁。”

“哪怕是我自己动的手,也不例外。”

那一天,她原本应该死去。

鬼人的性命与恶鬼相连,杀死任何一方,另一方也会死去。可她活了下来。

她的身体里变得空空荡荡,力量也所剩无几。像她这种不听话却又运气很不错的人,原本应该被兰因会凄惨折磨死去。

但占命师发话了。那个老头儿说,她的身体依旧完好,依然能够容纳强大的恶鬼之力,而且将来会有很大的用处。

于是,她被允许活了下来。

有两年的时间,吞天一直都在寻找新的足够强大的恶鬼,想要重新植入她的体内,但她总在拒绝。

“我不要。”她说,“无所谓,大不了去死。”

制造鬼人的前提,是人拥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才能成功压制恶鬼。她摆出一副生无可恋、死了就算的样子,就算是吞天也不敢硬来。她成了兰因会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都说不好,当初她到底是真的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还是更多在做戏。她心里是恨的,是想要为乙水、为鱼摆摆,也为了自己报仇的,只是她失去了一直倚仗的力量,也不愿再接纳恶鬼,因此空怀心愿,却茫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她被派去金陵,遇见了乔逢雪。

就像迷失在大海中的人,终于见到一点岸边的灯光,无论他们实际相隔多远,都阻止不了希望的燃起。

——她想要为无辜死去的朋友报仇。她想要为被迫杀死朋友的自己报仇。

时隔四年,她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心愿,不再被悔恨和害怕束缚,一心一意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她希望自己可以一切都好。

她希望……他能一切都好。

她带走了他体内的鬼气,愿他也能不再郁结于心,而是直面自己的心意,尽情去做他想做的事,一辈子霁月光风,一辈子坦坦荡荡。

“……乙水,我要离开了。”

商挽琴抚摸着那棵枫树,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你曾说,等你死去的时候,希望坟前种一颗奈子树,因为你幼时家中就有这样一棵树,春夏可乘凉,秋日可果腹。当年我太过狼狈,只能从山里寻一株枫树种下。”

“这一次,如果我仍能幸运地活下来,我会带来你想要的树木,实现你的愿望。还有,答应给鱼摆摆的零食和玩具,我也会带来。”

“否则的话……”

“我们黄泉相见,到时候再带上鱼摆摆一起,漫山遍野地乱跑。”

晨光熹微,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

“对了……我还得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以前我多多少少觉得,我比你更强大、更能做到很多事,你太弱小,我得好好保护你。”

“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她回过头,对着那小小的坟墓一笑。

“我们都是天地间一蜉蝣,只争朝夕。可哪怕是朝夕,蜉蝣也真的想好好活着。”

“作为蜉蝣,我们都已经拼尽了全力。”

“我这只仅存的蜉蝣去拼命了,我们来生再会。”

留下一棵不住摇摆的枫树,像一只试图挽留的手,也像一次无声的泪流。

*

金陵。

九月以来,玉壶春的弟子们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他们的门主。他们只知道,郑医仙在后院连续守了两个月,到现在也不离开半步。

屋里升着火盆,窗开了半扇,又设法拿纱给厚厚糊了几层,保证能有些新鲜空气进来,又不让屋里人吹着冷风。

“咳咳……咳咳咳咳……”

乔逢雪再一次咳得醒过来,睁眼时一片迷蒙。额头上的湿毛巾变得很热,他自己做起来,将毛巾揭下来放在一旁。

“——你别动,让我来!”

商玉莲正从外面进来,见状大惊,放下药就急急走来,接过毛巾放在一边,又换一条新的给他按上去,再忙忙地给他倒水喝。

乔逢雪倚在床头,一身素衣如雪,黑发散乱,面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着。他没动,由着商玉莲动作,只眼珠颤了颤,忽然一笑。

“……那次音音生病,我也是这般照料她。”他声音沙哑,语气却温柔甜蜜,眼中似有无限情意。

商玉莲身体猛地一颤。她半晌无言,背过身去搓帕子,动作很重,也把手搓得很红,搓了很久都没搓完。

好一会儿她才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你还这样提她。”

乔逢雪望着窗外,唇边仍带着笑,说:“为何不提?待我好起来,还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