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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春雨(218)

作者: 明月倾 阅读记录

娴月哼了一声,哪里理他。道:“我哪知道什么刀气不刀气的,贺大人也用不着和我说,不危险就多挨几刀好了,划个花脸,也不关我的事。”

她是有点窝里横的,越是喜欢的人,越是要着力拿捏,连说话都带着生气。

连桃染在旁边听着,也不禁为她暗捏一把汗,赞叹贺大人的好脾气。

娴月以前也爱折腾这些妆容,但直到遇到贺云章,才觉出这里面的滋味来。书里说“女为悦己者容”,解释为女子是为欣赏自己的人打扮,听着太无稽,她现在想想,全不是这么回事。喜欢她的人那么多,她怎么会为他们打扮。

是能取悦她的,能让她时时挂念的,她才会为他打扮,她才会玩这些弯弯绕的小女儿情态,把心思都藏在这些发簪和胭脂里。

好在探花郎也是知道这些的,所有的典故他都懂,不懂的猜也猜到了,最难得是一颗真心,才耐心在捕雀处最忙的日子里,在这里和她为一道斜红而微微笑着,好脾气地赔着礼。

桃染见他们站在窗前,连忙把茶盏和果子都端到了窗边的小矮桌上,贺云章垂首道:“多谢。”

桃染对他的印象从贺阎王到贺大人,又到会温柔道谢的探花郎,是一步步看着他和自家小姐到今天的,不由得也心中感慨,道:“贺大人客气。”

她朝自家小姐看了一眼,带着点规劝的意思——大好良辰美景,小姐就不要再折腾贺大人了,温温柔柔说些知心话不好吗?

但娴月偏不。

“我的紫心檀呢?”她问道。

明明是送给了人的,她偏说是她的,要是凌霜在这一定要笑:就娴月小气,送人的东西也整天往回要。

贺云章要从怀里往外拿,她见贴身放着,说明是在乎的,神色有些高兴,但偏偏又翻脸道:“不是收了紫心檀吗?你还来干什么?”

是她用紫心檀当做诀别的礼物,又怪贺云章收了,确实是不讲道理。

但贺大人却笑了。

他看着娴月的脸道:“我是来看我的荼蘼花的。”

饶是娴月整天卖弄,也不由得红了耳朵,短暂失态后,立刻板起脸来,道:“谁是荼蘼花?又不好看,刺又多,寓意这么不好……”

“我倒觉得荼蘼寓意不错。”贺大人认真地道:“花开完了还有果,有刺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生生不息,四处蔓延,虽然送春,但花年年开,年年有,岁岁常相见,难道不好吗?”

呸,谁要跟你岁岁常相见?

娴月在心里骂了一声,不由得红了脸,瞥了一眼他拿出来的紫心檀手串,故意道:“还收着呢,趁早扔了吧。”

“我不扔。”贺云章道:“留着有大用处呢。”

“什么大用处?”娴月也好奇起来。

“我留着给我家亲戚和秦家的婚事,用作贺礼呢。”贺云章淡淡道。

娴月略一思忖,顿时脸色通红,又是窘,又是恼怒,除了秦翊,京中还有哪个秦家,他说的亲戚,自然是凌霜,但凌霜凭什么和他做亲戚?

他是点明了,娴月送他紫心檀,拒绝他,是为了给凌霜和秦翊让路,但他偏不让,还要凌霜和他来做亲戚。

娴月满面恼意,转身就走,旁边桃染见状不妙,自家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

看似娇弱,实则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真动了怒,娄二奶奶都要让她三分,贺大人这样惹翻了她,只怕要出大事。

谁知道娴月一转身,走不动了,她为了配这身绿色衣裳,配了金底绿纹的披帛,缠绕在臂间,贺大人只轻轻拉住那披帛,就把娴月拉了回来。

一身功夫的贺大人,偏用这样的方式拉她回来,桃染在旁边看着,实在好笑。

但娴月可不觉得好笑,立刻就把脸一沉,看那扬手的样子,给贺大人两巴掌都是轻的。

“请慢动手。”贺云章微微笑着道:“我有一番话要说,小姐听了,再打不迟。”

娴月其实也不是真要打他,是闺阁小姐的骄矜——你敢失礼,她就打得。

但贺大人何等守礼,虽然牵衣,却连她人也没碰着一下,跟那些登徒浪子还是不同的。

况且意中人就算做登徒子,挨的打总是要轻点的。

所以她只骄傲地昂着头道:“说。”

贺云章示意她和她一起坐下来,看桃染又蚂蚁搬家一样把茶盏搬过来,只觉得好笑,道:“桃染姑娘,请你去外面等一下。”

桃染有点犹豫,但娴月知道贺云章是要说要紧的话来,给她递了个眼色,桃染立刻明白过来,退了出去。娴月的意思很明白了——不能在里面听,还不能在外面偷听吗?真是笨蛋。

桃染避出门来,吓了一跳,原来云夫人和红燕就在外间窗边躲着听呢,见她过来,连忙摆手让她不要出声,三人都躲在窗边,听着里面说话。

贺大人哪会不知道外面的猫腻,但未出闺阁的小姐,再隐秘也只能这样了。

江雪阁里日光明亮,让人想起那天在书房里的匆匆时光。

“那天小姐来送我紫心檀,我后来才想明白。”他看着娴月眼睛,坦荡地道:“小姐是为了给凌霜和秦翊让路,怕我和秦翊成了连襟,官家忌惮,所以送我紫心檀,让我死心。”

说到“连襟”时,娴月立刻瞪他一眼,贺云章顿时笑了。

“但我仔细想想,事情其实也不必如此。”他用平静语气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官家忌惮秦家和我成连襟,是因为官员结党后投鼠忌器,不好动他们,反过来说,结党联姻之后,也就拥有了巨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对抗官家……”

不止娴月,连门外听着的红燕也大惊。

她是读书识字的大丫鬟,自然知道贺云章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看向云夫人。

惊异地发现自家主人脸上并没有慌乱,反而还带着点赞赏。

“好你个贺云章。”云夫人挑着眉道:“倒真是贺令书家的种,贺家人天生这股犟劲,倒也传了个十成十。”

桃染听不明白,但看她们的反应,也知道贺云章说的是极了不得的事。她哪知道王侯的世界,规则早和平头百姓不同。

从先秦以来,世家门阀,就是与皇权并行的,有时是合作,有时是对手,大多数时候,都是此消彼长,难舍难分。

不是短短几句话说得清楚的,但贺云章的话,云夫人听得明白,娴月也明白。

他是在说:你也不必给凌霜和秦翊让路,就让我来结这个党,联这个姻。

心腹总要成长为权臣,权臣又会制造新的世家,君权固然至高无上,臣子也有自己应对的手段,否则每朝每代,势力更迭,从何而来?

就连赵擎,也自有他的势力,他的朋党,官家行的是平衡术,等到这个党真结了出来,官家都要忌惮三分。

怪不得云夫人都赞叹,她虽然寡居,也是侯府夫人,世家的角度看皇权,和普通人自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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