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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瓷/二嫁娘子(10)

顾昕慈低着头,她认真吃着父母省着留给她的食物,鼻子都忍不住酸了起来。

就在她低头吃肉龙的时候,旁边一把低沉的嗓音打断了顾昕慈的深思:“喝些水吧。”

顾昕慈使劲眨眨眼睛,把就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才扭头向旁边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那人手里端着一碗散着热气的水,往她这边推了推。

阳光下,颇有些硬朗英俊的面容映入顾昕慈的眼中,不过短短两日,竟又碰到他。

这就是昨日顾昕慈上元节走百病时碰到的同村人,听人说他姓云,叫什么顾昕慈也不甚清楚。

“你,是……云……”顾昕慈想了想,断断续续问了一句。

他们昨日才第一次对上了话,说实在的,顾昕慈并不知要叫他什么。

如果是同村一起长大,叫声大哥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个人每日都为生计奔波,除了给别家打工干活,实际上跟村人接触并不多,顾昕慈一下子也想不起他名字来。

那人见她有些窘迫,便低声道:“我姓云,单名一个瑞字,还未及弱冠。”

云瑞倒也聪明,知道顾昕慈为何磕磕绊绊没有说完整话,于是赶忙给她接了下句。

他们家搬到青叶村也得有五六年的光景,村人对他们渐渐熟悉一些,顾昕慈是知道他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因家里也有个重病的母亲,至今都未曾娶妻。

说起来,顾昕慈觉得虽然两家情况相似,但她到底比云瑞要幸运些。

她父母双全,下面还有懂事的弟弟,家里有祖辈留下的手艺,就算日子艰苦贫困,但总能一家人努力过下去。

可这云瑞却只有重病母亲一个亲人,他们家住在村子最北面的黄泥草房里,那以前是个老猎人的住处,后来他过世了,房子也就空了下来,恰逢云瑞带着他母亲投奔这里,便跟村长求了这房子来住。

农人大多好心,那房子也不是村里任何一家的,因此在无人反驳的情况下他们便从此再青叶村落地生根。

要说这云瑞,端的长了一副好面相。

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清俊,为了重病的母亲每日努力干些脏活累活,是个极为孝顺的人。

如果不是他家条件困难成这样,顾昕慈想肯定有许多人家愿意把闺女许给他。

顾昕慈这样想着云瑞家里的情况,又不约而同想起自己来。

自己何尝不是无人求娶的老姑娘?还是少操心别人家的事情吧。

“小可怎好意思用云大哥这热水,你……”既然是一个村的,那云瑞是肯定知道自己是个姑娘的,他这般动作,可能也多是可怜她照顾她。

顾昕慈低头捋了捋灰色棉袄上的褶子,轻声答了一句。

她很不喜欢同村人见到她这个样子,也更不喜欢不太熟的同村人这样可怜她,虽然她心中感动,但并不好总是接受别人的帮助。

就像她现在无论多难都不会跟其他村人借钱一样,他们家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这情分,总欠着那些人情,她晚上会整夜难以入眠。

云瑞默默吃着手里的粗饼子,又把碗往她跟前推了推:“喝完了还能有,大冷天的你喝吧。”

他不太会跟姑娘家讲话,虽然顾昕慈此刻看起来并不像个姑娘家,但昨夜里那白衣清秀的样子他还未曾忘记。

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又都在县城营生,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能照顾一下便也照顾一下,在云瑞看来,这并没有什么。

见顾昕慈还低着头没讲话,云瑞想了想,方才道:“这是工头发的,不喝白不喝,顾小弟帮个忙吧。”

他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顾昕慈猛地抬起头,见云瑞微深的皮肤上有些泛红,知他确实是好心,便索性不再那样矜持扭捏,她先谢过云瑞的好意,这才端起碗喝了起来。

寒冷冬日里喝上一口热水确实舒坦,顾昕慈长舒口气,把剩下的肉龙三两口吃完,低声与云瑞交谈起来:“云大哥,你在这搬货?”

作者有话要说:昂,男主又出来溜达一下……咳咳!

☆、008初相知

云瑞听到顾昕慈的问话,没有扭头看她,只抬头望了望正从云彩中冒出头的太阳:“趁这几天工钱高,我先干一阵。”

虽然两家没有来往,但顾昕慈也听张氏讲过,说云瑞的母亲身体比她母亲还不好,家里不能少人照顾,云瑞这样在县里上工,一干就是一整天,心里指不定多惦记家中母亲。

可这几天正是工钱最多的时候,云瑞也只能每日先打点好家里的一切,赶到县城挣这辛苦钱。

云瑞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金灿灿的太阳已经从层层的云霭中蹿了出来,这会儿正挂着热力十足的笑意,俯瞰着这座繁华富饶的水边小城。

兴许是阳光太舒服些,顾昕慈仰起头,让那明亮的暖光抚照在自己脸庞上。

有那么一瞬间,这一片空地上的人声车马声都消失不见,只有阵阵海浪声带来潮潮的湿气,顾昕慈吸吸鼻子,仿佛已经闻到海水那咸咸的味道。

“令堂身体如何?”

“令堂身体如何?”

下一刻,她和云瑞便异口同声,问起了对方母亲身体的近况。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向对方,少顷片刻却相视一笑。

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年纪轻轻便挑起家里的生计重担,这认识以来的地一个微笑,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这些年他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在外面跑生计时遭受的刁难与刻薄仿佛黑暗的影子,偶尔有时候,他们还能依稀记起早些年的那些不如意。

很多话他们不能跟亲人说,面对他们的时候,更要摆出一副自己很努力一切都好的样子。

可他们却彼此都知道,对方有多么不容易。

顾昕慈多少觉得,他们这一笑里,大抵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她小时候家里境况到底还好,她家又是做瓷器营生,为了学习画瓷的手艺父母还特地送她念了两年兰塾,后来家里每况愈下,她也还是继续跟父母学了些许诗词歌赋,练了许久的画画技艺。

他们做瓷器生意的,如果画不好瓷,也就不用做了。

兴许没想到两个人竟想到一处,云瑞笑过之后,便点点头示意顾昕慈先说。

“我娘亲病了好些年,如今也不过靠药撑着,但这个年过得却挺好,劳烦云大哥惦记了。”顾昕慈轻声说着。

云瑞认真听完,便也开口说:“我娘也是这个情况,可能还没令堂身体好,不过她总算陪我又过了一个新年,多一日也算是赚的。”

听云瑞着意思,他母亲已经病入膏肓,现在不过天天挨日子。

想到这里,顾昕慈不由同情起来,但她家情况也摆在这里,实在没有多余心力去同情帮助旁人了,想了许久才说:“小毅,就是我弟弟如今也不念书在家帮着做活,云大哥要是担心令堂一个人在家,我回去便让我弟弟每日上你家瞅瞅,别看他年纪小,到底也能帮上忙哩。”